“治人?”李淮安哈哈一笑,道,“你我是个教书先生也就罢了,治人之事,当是医生所为,我又如何做起?”
“古人云,生民如水,社稷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要知水之进退,则要开天眼、倾圣听,广纳天下之言,然而宫墙一堵,将陛下与百姓所言所行所思所想尽皆隔断,庙堂之上,哪里那么容易知道民间疾苦,生民所需,所以先生修此草庐,为的便是从宫廷之内再辟出一条蹊径来,让有心人能走得进这经略天下的棋局。”陈绮一本正经继续道。
李淮安越听越高兴,也不再插话了,只是抬手示意陈绮继续往下去。
陈绮本就得兴起,自然也就顺势长谈:“然而自古以来,人心便是天底下最的东西,逢上乱世,一顿饱饭热汤,一处避寒之所,便能让人心满足;然而人心又是天底下最大的东西,逢上治世,珍馐海味、绫罗锦缎、豪宅美女,甚至富甲一方、权倾天下,也未必能填的满人心里的那处窟窿。先生曾言,‘天下犹人之体,腹心充实,四支虽病,终无大患’,不过在陈某看来,先生同时又修草庐,为的便是问切这人间病患,以防患于未然。”
听到此处,李淮安已是轻叹一声,道:“朝中文臣武将数以千百计,三品以上重臣阁老便有百余,没想到我李淮安在这俗务中翻滚沉浮这么些年,除了陛下与玉秀那家伙,最能得上话的,却是你这个的礼部从事。”
陈绮一听,心中窃喜,道:“先生身在草庐,为的不便是在朝廷事务之外,寻得几个体己的人么?”
“正是了,”李淮安道,“如今人人只看到咱们楚国的国力蒸蒸日上,钱袋子饱满了,仓廪也丰实了,以为这便是好日子,却没有人想到,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好日子不是天上凭空降下来了,同样是耗费了人力精血,乃至是透支了国运命脉而成的,一旦有心术不正之人,寻得机会再掀起风波来,这速成的好日子,便也能如地基不牢的楼坊一般,迅速倾塌……
所以我修草庐,表面上是借我御史中丞的名声,礼遇天下贤达,实则是希望能有这么一处地方,不仅让我去学习世人如何看待楚国的变革,更是希望借此机会,向寻常在庙堂里头见不到的民间学人们去教我对人心的理解。圣贤有云,‘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我希望由我一人之仁,及百十人之仁,以百十人之仁,教化天下千万人之仁,以以天下千万人之仁,成就一国之仁。理国要道,在于公平正直,直到所有人能循得了这公平正直,才能从人心上真真正正地为天下之富强打下基础来……”
李淮安一口气将这番话完,竟像是将郁积在心里许久的心事终于吐了出来,神情看上去也有些激动,万万不像平日里轻佻浪荡得模样,反而像是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学究一般,看向陈绮,直把后者也看得呼吸急促,心潮澎湃。
“先生,”陈绮道,“人之复杂,如同浩渺宇宙、璀璨星辰,没有完全相同的人,也没有完全相同的思想;先生要重塑人心,贯彻公平正直,就如同要将这天上繁星归于同一星轨,如此工程,劳心劳力甚于治国千百倍,究其一生恐怕也难完成一二,在下虽不才,但感念先生大志,愿穷此一生,以助先生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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