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咽了咽口水,心道早知如此,还不如留在那里分粥喝呢。他这会儿嗓子眼儿里都火辣辣的,跟被粗砂磨过一般。
晋朔帝看了那知县一眼,缓缓道:“晋朔四年的进士?庞嘉?”
知县闻声,方才还面上没什么表情呢,这下倒是涌现了喜色。当即重重拜道:“回陛下,是。陛下竟知晓、竟知晓……”他话未说完,但惊喜之情已溢于言表。
旁人不提,却唯独点一点他的名字。
这便是一种独到的恩宠与暗示了。
很显然,庞知县做对了一件事。
一行人很快便又启程,出了县衙,往施粥的地方去了。
晋朔帝身份尊贵,自然仍旧坐在马车之中,四面更有禁卫跟随。
此时马车外,县丞等人不由惶恐地请教起了知县:“方才,我等是否有疏漏之处?”
“岂止疏漏。”知县摇头道:“无论这秦姑娘如何厉害,如何慈悲心。灾民册,乃是官方公文,是呈给陛下看的东西。如何能落入旁人之手呢?”
钟念月在马车里听见了声音,不由点了下头。
小声道:“若是有人心存恶意,光从一本册子还真能瞧出不少东西。比如说这一个县共有多少户,多少人。其中青壮多少,妇幼多少。各自家底几何……这叫底裤都让人家扒了。”
便和她那个时代,不能随便用无人机拍照是一个道理。有些讯息落入普通人的手里,看起来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可总有人能从中抓取到想要的东西。
间谍闻之狂喜。
“念念聪颖。”晋朔帝道。
连孟公公都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这厢话刚说完。
马车便也抵了第一个粥棚。
那粥棚前人头攒动,更有两个男子为了争夺一口吃的,打了起来。
钟念月禁不住有几分遗憾地道:“来领粮的都是男子。”
晋朔帝应了声:“嗯。”
那厢的粥棚后也停了一驾马车。
那马车很小,但车帘上绣着繁复精致的花纹,就连车窗都有精心镂空的纹路。
马车里,相公子道:“愣着做什么?这不正该是你表现的时候么?出去,平息外面的干戈。”
可他身旁的少女难以自控地颤抖了起来。
“那是晋朔帝的车辇。”她颤声道。
似晋朔帝这般人物,叫人倾慕,却也更叫人害怕。
“这就怕了?这样没有骨气,没有胆量,将来我若是要将你推作大晋朝上下都膜拜的神女,你担得起吗?”
她怕。
但她也禁不住心动。
上辈子她再好,也不过是个太子妃。
还是个时刻接受着旁人妒忌、挑衅的太子妃。她手里没有任何力量。她只能倚靠太子。
可若是,若是相公子将她造作了神,那世人不就折服于她了吗?不是因为太子,只因为她是她,她是神女。
她撩起车帘,一步踏出去。
对面的马车也撩起了车帘。
她步子一顿,一下匆匆又撞回到了马车中。
相公子冷了眼眸:“怎么?”
“钟、钟念月……”她的语气竟然也充满了害怕。
相公子:“……”
他嗤笑道:“这世上还有你不怕的东西吗?”
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红,说不出辩驳的话。
她哑声道:“晋朔帝和钟念月,都认得我……”
“认得又如何?你忘了吗?你施粥,你为他们超度,你做尽了慈悲事。他们能当着百姓的面杀你吗?”
“……对。”
她这才坚定了两分,大步走了出去。
钟念月这厢很快也就看见了她。
“苏倾娥?”
“嗯?”晋朔帝转头看她。
钟念月眉眼扬了起来。
咸鱼多年,这会儿眼底才透出了一分锋锐。
女主光环诚不欺我啊!
一般女主下线几年,不是因为她死了,而是因为她要在几年后,惊艳归来,震瞎一群炮灰配角的眼睛。这可是一段不能缺少的经典剧情。
秦姑娘就是她?
改倾为秦?
晋朔帝很快也想了那张脸。
清水县的事于他来说,实在是人生中一大转折。他自然记忆尤为深刻。还每每回忆那时,乖巧又可怜,只能倚靠他的念念呢。
晋朔帝的面色登时便沉了下来。
他还记得那时苏倾娥对念念的敌意。
而此时百姓见了她,偏又高喊“秦姑娘”,“多谢秦姑娘施粥”。
晋朔帝以为钟念月会不高兴。
苏倾娥也这样想。
但当他们的目光都落在钟念月的面容上,钟念月不气反笑。
“陛下的禁卫,有多厉害?”她扭头问晋朔帝。
“拿下她很轻易。”
“不拿她。此时拿她,落了下乘。”钟念月抿了下唇。
她又道:“邻州的粮食没有那么快到,而她要做足女菩萨的架势,就必然要备下不少的粮食。多谢她为咱们省了力气,陛下就派人去拉回来就是了。永辰县不是说苦山匪久矣,因当地囤兵不足,无力剿匪,这才以致白日闭城门,逼得灾民无处可逃,活活困死在外吗?陛下就说,这粮食正是剿匪得来的。”
晋朔帝没有动。
他盯住了钟念月面上每一点灵动的变化。
钟念月见他不动,恍然大悟心道,定是要我拿好处去求求他的。
可袖子揪过了,好话也说过了……
“陛下快应我。”她眼含水光地盯着他。
洛娘心中叹气。
钟姑娘什么都好,却偏偏于此道不如我精通。她当下出声点拨道:“姑娘若是亲上陛下一口,自然什么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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