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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人排挤冷待是什么情形?郭玥以为自己在前十年的人生里已经受尽,这个时候才晓得,相比于宫中的酷寒,雷家已经如天堂一般了。
雷家只不过是不管她而已,衣裳吃食一样都不少,伺候她的人一个都不缺,时令佳节总有节礼,过年的时候还记得叫她一起吃顿饭,叶氏还会偶尔关心一下她如何了,她若是病了,雷家也从不耽搁请大夫的事,上下仆妇人等不管心里如何,面上对她都是敬重的。
宫里……一场大病之后,她从一间破屋子被挪到了一间不破的屋子,家什用品一应俱全,多余的丁点没有,从里到外的衣裳脱下来放在一旁自然有人收走换上一套新的,到了时辰自有吃食送过来,半个时辰之后不管吃没吃吃了多少自有人收走,没一个人多瞧她一眼,多与她说半个字,那些个宫人,与挽春说的话都比和她说得话多些。
她说自己身子好了,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照应她的明珠女史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皇后娘娘说了,这几日天寒地冻的,县主您身子骨不好,多在屋中休养为宜。”
“明女史,请问宝珠女史身子可好?”
“她?死不了。”明珠冷冷地说完,扭头吩咐小宫女做事,多一个字也不肯与她多说。
“你!”郭玥一把拉住了她,“太子与皇后娘娘说好了,待我病好让我去伺候皇后娘娘,你至少去问问季尚宫……”
“你放开!”明珠瞧着郭玥抓着自己胳膊的手道,她眉头紧拧鼻尖微皱,好似是沾上了什么极脏的东西一般,一声微吼之后,她似是觉察了自己的失态,长吸了一口气,又道,“请您放开。”
“求求你,求求你去问问季尚宫。”她软声哀求道。
“……”明珠与她僵持了一会儿,“好吧。”
过了许久,差不多到了将要用晚膳的时辰,季尚宫来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郭玥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挽春,“你要是愿意伺候人,就去吧。”
正因为有了季尚宫的一句话,郭玥这才得了送燕窝粥给闻皇后的“恩赏”却没想到被闻皇后当众“打脸”,回了自己的小屋之后,郭玥趴在床上哭了许久。
“县主……”挽春坐在她的身旁摸着她的头发。
“挽春,我该怎么办啊。”
“奴婢当初就劝过县主,勿要太过急切,不要因小失大,可县主偏不听我的劝,县主进宫之后奴婢亦劝过县主不要搞什么苦肉计,只需要安静些时日徐徐图之……”
“我是问你,我现在要怎么办!”郭玥狠狠地捶着床道。
“忍。”
“怎么忍,怎么忍啊……”
“看书,练字,做女工,颂经礼佛。”
“你……”
“这些个宫人,也是人,虽说远离了父母亲人做着伺候人的活计,可她们都是人,她们也有眼睛有耳朵有嘴巴,只要您安安份份的不给她们找麻烦,反而处处照顾她们,她们自会慢慢的接受您,皇后娘娘也是人,天下没有能拗过子女的父母,只要太子心不变,您只当这是修炼……早晚能修成正果,再说……广陵公主也必定会救您的,可您若是在宫里太不安份,太招别人的眼,这宫里……让一个人有疾而终的法子可多得是。”
听到有疾而终四个字,郭玥吓得一哆嗦,原来她只是把自己弄病,换得闻皇后的重视跟挪出那个小院子,不受那个傻宫女的欺负,没想到差点弄假成真,那些人真敢不管她,任由她烧得发烫昏迷不醒也不找医女,若非晋王和雷云雀找了去,她怕是早就没命了。
想到这里,她又想道,雷云雀为什么帮她?她们俩个虽说没有结仇,可也没什么交情,偏偏雷云雀一副跟她很熟的样子……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感谢穿越前辈,否则云雀真的是只能认出这是出自红楼梦的红豆曲,记不得全文更默写不出来。
这是她在一部诗集里发现的,出自两百多年前一位早夭的相府千金,据传她才思卓越心灵手巧,三岁识文七岁便出口成章,可惜她的才华并没有得到家人的赞赏,家人担心她太过诗才卓越,误了女德修行,不准她再写诗,更不准府里的人向外传阅,要她收心学习德容言工,据说她因此愁思满怀,十六岁时被许嫁给了世交之子,两人一开始还算夫妻和睦,后来就是经典常见的丫鬟爬床,原配尚未临盆丫鬟已经大肚子的戏码,她吵过闹过结果却是被公婆和父母压制,所有人都说她是无理取闹,满怀愁思的她将毕生诗集整理成册之后,难产而亡。
云雀掩了书卷为这位穿越前辈掬一把同情之泪,无论是到了中期已经是上层勒紧裤腰带,中下层奔放依旧的前朝,还是现在“欣欣向荣”由穿越帝领衔看似女性地位空前提高疑心盛唐气象的“大齐”,女人都是不容易的。如果说现代的女人想要做出一番事业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古代的女人就要经历一百八十多层地狱,不是泯然于众人就是被地狱烈火烤化。更何况这位前辈的才华并非来源于自己,只是凭借比他人更好一些的记忆力,默写了一些诗词,大约也写了些文青的散文之类的,自己本身就不够坚强,活下去……更难。
她的?她看似功成名就高高在上,可周围一样充满了敌视,也充满了想要把她的成果掠为己有的掠食者,也有对她避而远之的……
“惠皇贵妃驾到。”
云雀用一沓宣纸将墨渍未干的手抄诗词盖住,整了整衣裳去迎接干娘。
“给干娘请安。”
孟小小笑眯眯地扶起她,瞧了瞧她带着墨渍的手指,“你在写字?”
“闲来无事,练了几行字。”
“想来这些年干娘还未见过你写的字呢。”
“我的字写得不好,用滕指挥使的话说全无风骨,匠里匠气,难登大雅之堂。”
“哦?”孟小小挑了挑眉,“滕指挥使这般不客气?”
“所谓熟不讲理,良弓县能与我说几句话的,除了地里的老农,便只有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