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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雅峥大吃一惊,在凌秦氏管教下,凌智吾、凌雅峨兄妹两个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是以方才在凌古氏那,她瞧过了凌韶吾就去看凌敏吾,甚至连凌妙吾都看了一眼,唯独漏下了凌智吾。
“大哥他……如何认识的晚秋?这两人不是八竿子也打不着吗?”凌雅峥疑惑不解地问。
凌韶吾说:“据说那一日父亲不顾祖父禁令出了家门,祖父怕他出事就叫大哥去追,大哥追错了地方,撞上了被赵良庆追着打的晚秋……后头又遇上了两次。”
“哥哥可知道,大哥跟马家大小姐,明后两日就要纳礼?”
凌韶吾一呆,“还有这事?”
“哥哥一点风声都不知道?”凌雅峥问。
凌韶吾说道:“念慈似乎提起过,但料想也没什么相干的。”
不相干吗?凌雅峥想着凌智吾会否像莫三一样执意娶了元晚秋,不由地担心地说:“这事,万一叫大伯、大伯娘知道了,他们埋怨下来,哥哥怎么办?”
凌韶吾笑道:“放心,我们只管帮大哥‘救人’,旁的,就跟咱们不相干了。”
“大哥跟晚秋,到了什么地步?”凌雅峥迟疑地问。
凌韶吾浑不在意地说:“到了什么地步?也就是替她说情,叫她离着她婆婆远远的。”
“没有其他的?”
凌韶吾笑道:“你小小年纪,怎地心思那样多?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罢了,若是马家小姐这点事也容不下,就未免太小心眼了些。”瞧着天色已经大黑,就说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凌雅峥点了点头,就跟凌韶吾有一句没一句地向三晖院走,路上忍不住又提起元晚秋。
凌韶吾不耐烦地说:“你多心了,大哥就是路见不平罢了,这身份天差地别的,能出什么事?”
凌雅峥站住脚,正色地说道:“这兵荒马乱、什么事都能出的年头,最不缺的就是野心——等盛世来了,做小厮的尚书、杀猪的将军比比皆是,谁比谁高贵?若看轻旁人的野心,以为出身底下的就不该往高处想,那就等着倒霉吧。”
凌韶吾正要反驳,远远地就瞧见凌智吾借着夜色遮掩大步流星地进了芳草轩,也一下子愣住,随后含糊地说:“大哥就是太心善,定是去瞧晚秋伤得怎么样了。”
“什么伤得怎么样?”
背后忽地传来一声,凌韶吾、凌雅峥双双地回过头来,见莫三慢吞吞地走来了,兄妹二人异口同声地问:“你这客人,怎地在人家后院随意走动?”
莫三一呆,伸手递出三张银票。
凌雅峥忙接了,数了一数,立时笑着塞给凌韶吾:“哥哥替我兑了现银,就将银子藏在上月叫哥哥买下的宅子里。”
凌韶吾狐疑地问:“他为什么给你银子?”一挑眉毛,就挑剔起莫三来。
莫三笑道:“你不要还我就是。”
凌韶吾忙将银票揣入怀中,又忧心忡忡地问凌雅峥:“万一买的宅子,过上一些日子,叫人给烧了呢?”
莫三笑道:“要打仗,也是外头打,火怎么烧得进雁州城来?若是烧进来,连这大宅子也保不住,谁还在意外头的宅子?据我说,该捡着一定会打仗的地方的地,多买一些,待国公爷平定天下了,那地不知要涨成什么价呢。”
凌韶吾跟着点头,有意要拉扯着莫三向外去,“走,咱们回前头书房去。”
莫三被带得一个趔趄,摆脱开凌韶吾,回头看着凌雅峥说:“弗如庵里要选新庵主。”说着,一眨眼睛。
凌雅峥明白莫三的意思,想着净尘捞了那么多银子,这庵主的肥差,万万不能让给旁人,思忖一番,就问:“如今待选的都有谁?”
“左右不过是那几个老尼姑。”
凌雅峥心思一转,想起那因袁氏胡搅蛮缠认识的老尼姑,只觉那老尼姑若干净,绝不会将白矾的用处往野男人上头想,就笑道:“那就戒律院的万象师太吧,回头,我也请祖母去举荐她,再有干娘举荐,万象的庵主之位就定下了。”
莫三向凌雅峥伸出一直手掌。
“走吧,没事伸手干什么?”凌韶吾不知那一只手是五五分账的意思,唯恐莫三在后院里乱窜生出祸事,拉着他就走,对着莫三话不投机,就一直默不吭声,待过了角门进了他内书房里,见着邬音生,解脱一般地交代邬音生:“好生照看莫三少爷。”就脱去外面长褂,自去一旁打拳。
莫三坐在栏杆上,托着脸瞧着,忽地对邬音生说:“你下午提起的齐清让,人还在育婴堂里?”
邬音生忙压低声音说:“是,三少爷去见了他,就知道他是怎样的人才了。”
莫三点了点头,见凌韶吾一拳落在树干上,那手指粗的小树摇曳了两下,从中间端成两截,就拍手叫了一声好。
凌韶吾收了手,瞧见莫三还不回房去,蹙眉说:“你等什么呢?”
“等你家老太爷回来呢。”莫三笑了。
凌韶吾上下打量莫三一番,不解凌雅峥怎会看上他,丢下一句“你不去洗,我去。”就昂首阔步地进了房里。
邬音生赶着去伺候,莫三懒懒地跟了进来,翻了翻凌韶吾的书,觉得无趣后就果断地丢开手,去书房东间的榻上合衣躺着。
凌韶吾洗漱之后,带着邬音生出来,就见莫三呼吸绵长地背对着人睡了。
“也不知妹妹看上他哪一点。”凌韶吾不满地冷嗤一声。
“大抵是莫三少爷性子好。”邬音生拿了一条薄被给莫三盖上,紧跟着凌韶吾走到床边,待凌韶吾在床上躺下,就将帐子放下来,吹了蜡烛向外去,待关了门后,忽然见凌智吾来了,忙说道:“大少爷,五少爷、莫三少爷已经歇下了。”
“替我叫醒韶吾吧。”凌智吾说。
屋子里凌韶吾听见动静,自己个推门走了出来,望着天上满月,问道:“大哥这么晚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
凌智吾为难地说道:“韶吾,明儿个替我问一问八妹妹,她那从曾阅世那取来的药,可还有剩下的?”
凌韶吾登时想起元晚秋额头上的伤来,迟疑地问:“大哥是为晚秋要的?”
凌智吾点了点头,脸上不由地一红。
凌韶吾说道:“梨梦脸上的伤疤那么大,只怕梨梦那的药,还不够用呢。”
凌智吾立时说道:“……分出一点点,也不成吗?”
凌韶吾一怔,邬音生立时凑上去,笑道:“大少爷,今儿个跟莫家三少爷说话,莫三少爷说,秦大小姐那有方子。”
凌智吾吱吱呜呜地说:“若表妹知道了,母亲自然就也知道了。”
“还有一个法子,”邬音生伸手指了指屋子里,“莫家三少爷替秦大小姐弄那药出来发卖呢,如今他还没正式开张,三百两银子就能买来一小瓶。”
“三百两?”凌智吾一愣,喃喃地说道:“不用银子时,只觉自己阔绰得很,如今乍然提起银子……”窘迫地看向凌韶吾,“韶吾,你可有银子?”
凌韶吾只觉凌雅峥的银子都是留作嫁妆用的就不肯将凌雅峥的银子拿给凌智吾,向身上摸了摸,说道:“这几个月,祖父每月偷偷给我二十两银子、祖母偷偷给我十两银子,偏我大手大脚地花用,这几个月了,也只积攒下七八十两。”
“全拿来给我吧。”
“音生,去给大哥取出来。”
“哎。”邬音生走进房里,摸黑开了柜子,取出拢共八十三两银子,出来了,就将银子一股脑儿地交到凌智吾手上。
凌智吾接了银子,叹了一声:“剩下的银子,还不知道哪里去弄。”
邬音生笑道:“大少爷去跟莫三少爷说明白,莫三少爷还为难大少爷不成?”
“不好,此事万万不能叫旁人知道,不然,坏了晚秋名声可怎么好?”凌智吾担忧地说。
一轮圆月挂在天上,朦胧的月光撒在地上,忽地下起了朦胧的小雨。
凌韶吾瞅着这妖异的天象,不由地想起柳如眉过世那一夜,又想起凌雅峥的话来,忍不住开口问:“大哥心里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凌智吾反问。
凌韶吾笑道:“人,我跟二哥替大哥弄进家里来了,大哥就没其他的打算?”
凌智吾沉默一番,开口道:“我只是叫她离着她婆婆远一些,少挨一些打骂罢了。”
凌韶吾蹙眉说:“此时叫她离着她婆婆远一些,明儿个难道不想叫她跟那只知道打女人的赵良庆远一些;后儿个,难道不觉得她孤苦无依,要给她个依傍?”
凌智吾愣住,怔怔地说:“韶吾,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提醒大哥一声,不要步了祖父的后尘,我原说过,若是大哥此时懦弱了,由着祖父、伯父给你定亲,将来定会夹在两个女人里头左右为难。”凌韶吾恳切地说,又叹道:“左右为难还是好事,倘若,像是我父亲那样,害死了原配又给心上人留下一辈子的骂名,那就追悔莫及了。”
凌智吾说道:“我就想叫她离着她婆婆远一些,想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做什么?”一转身,就向自己个的内院书房走去。
凌韶吾叹了一声,伸手去接淅淅沥沥落下的小雨。
“少爷,在替马家小姐担心?”邬音生轻声问。
凌韶吾失笑道:“我跟马家小姐素未谋面,为她操心什么?”
邬音生笑道:“大少爷畏惧二夫人,凡事不肯多走一步、不肯快走一步,他此时为了人家的脸面筹银子买药,明儿个就要为了人家筹银子‘赎身’,后儿个,瞧见人家孤苦无依就要去开解宽慰,再后儿个,为了人家闺誉着想,就要纳她为妾……大少爷是一步一个脚印,奈何,马家小姐还没进门,就有一堆小心眼、不容人的罪名等着,少爷说,马小姐可不可怜?”
“你素来主意多,你又想到什么事?”凌韶吾将伸出廊下的手拿回来,将被鱼水打得冰凉的手往衣襟上抹了一抹,蹙眉说,“虽马家小姐可怜,但若张扬开,大哥不定怎么为难呢。”
邬音生笑道:“少爷,今儿个的事实在是多,三老爷如今在丹心院里装失心疯关了门谁都不见;九小姐被欺辱,只能跟着柳老夫人家去;十少爷孤魂野鬼一样,也没人管教,没人约束——老太爷、老夫人年纪大了,指望他们那里行?偏瞧着,老太爷、老夫人都没心思给三老爷再娶续弦。”
“扯这些干什么?”凌韶吾蹙眉。
“如今,只有五少爷娶妻,方能找个人管教九小姐、十少爷,毕竟,长嫂为母。但五少爷如今的处境,哪里能娶到好女儿?”邬音生浅笑着,就去看凌韶吾。
凌韶吾立时沉默了,良久说:“男儿志在四方,还能将心思都放在仰仗岳父帮衬上?”
“话虽如此,但五少爷也要替下头的弟弟妹妹着想——就算不是一母的,就算有些嫌隙,在旁人眼中,五少爷照顾九小姐、十少爷也是理所应当的。”邬音生眼睛一瞥,望向凌智吾的内院书房,“大少爷就不同了,二老爷是挥令千军万马的将才、二夫人又是国公爷的嫡亲妹妹,就算不跟马家结亲,找要的少夫人,也必定出身尊贵、贤良淑德。”
凌韶吾登时明白邬音生的意思,蹙眉道:“你是说,叫我做了小人,将这门亲事抢过来?”
邬音生连忙点头。
凌韶吾立时怒道:“如此不仁不义,我还怎么有脸去见大哥、二哥?这么着,岂不是愧对自家兄弟?”
邬音生忙说道:“这门亲事,对大少爷算不得什么,对五少爷却要紧得很,五少爷替大少爷娶了,才是真正的两全其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