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家女仆出来,凌家两个婆子便给东屋的关绍送了饭菜。
秦云借着回堂屋陪着秦征吃饭抽身离开,关绍提着筷子在油汪汪的斋菜里戳了一戳,待曾阅世进来,便说道:“佛门的斋菜,都是这样油腻吗?”
曾阅世忙摇了摇头,“公子,这弗如庵里很是古怪。”
“哪里古怪?”
“香油烧得特别充足,曾某行走江湖多年,见识了不少庵堂寺院想方设法俭省下香油占为己有,头会子遇上临近晌午香油还几乎淹灭灯芯的庵堂,就觉蹊跷。”曾阅世经验老道地抱着剑说。
“曾大侠果然是老江湖,曾大侠不如去打探打探,若能先一步查明弗如庵里的连环命案,便能先一步抢得先机。待弄明白后,是要用苦肉计救下秦征跟他结下兄弟之情,还是浑水摸鱼,立刻诛杀秦征绝了后患,都有了决断。”关绍坐在棋盘前,瞅着秦云稚嫩不堪的棋路,闭着眼悠然地算着他在暗敌在明下一步棋该如何去走。
“是。”曾阅世应了,抱着剑就要向外去。
“且慢。”关绍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蓝瓷小瓶,“将这生肌养肤药,给八小姐身边的丑陋丫鬟梨梦。”
“公子要收买八小姐的贴身丫鬟?”曾阅世见关绍点头,伸手接了药瓶便走了出来,冷不丁地听见堂屋里秦云问“大哥哪里去了?”,猜着秦征方才是借口疲乏躲开众人料定秦大公子藏着秘密,便踅出院子,脚步匆匆地去寻摸停放着谢莞颜的院子,待寻到了那院子进去后,望见并无人守着,便向灵床上去看,一一揭开谢莞颜、穆霖家的并两个小尼姑身上盖着的白布,将四人的伤口一一研究一遍,闭着眼在心里推敲着这四人死前模样。
忽然外面响起脚步声,曾阅世仓促地将这四人身上的白布遮好,又见来不及,将白布一丢,立时出了屋子,三两下爬上院子里的一棵高大的凤凰花树上。
只瞧见一拐一瘸的凌尤胜带着一心将功赎罪的吕三父子走了进来。
“老爷当真要这么做?”吕三紧张兮兮地围着凌尤胜。
“哼,老夫人不知道被谁灌了*汤,自家儿子性命也不管了!她不管,我也不能坐以待毙——那姓马的果然派人回城去查药方了?”凌尤胜一脸气愤地拖着腿进来。
吕兰城不明就里的说:“三老爷,若出了纰漏,可是……”
“废话少说,我心意已决。兰城,你回城去问了薄氏,她先前的男人究竟将药方给了谁,若是她不肯说,便狠狠地打!还有问出她先前男人抓药的药铺,要抢在马塞鸿前头将药铺打点妥当——至于扮作贼人引开官差偷取药方的事,就交给吕三你来安排,若出了错,我唯你是问!”凌尤胜恨得咬牙切齿,进了灵堂,双眼饱含深情地站在谢莞颜身边,叹道:“莞颜放心,便是拼死,我也不会叫嵘儿的事泄露出去。”手指张开待要隔着白布抚摸谢莞颜脸颊,冷不防地瞅见那布上的皱褶,心吓得一跳,忙慌走到窗子边。
那因听见凌尤胜嘴里的秘密下了凤凰树紧跟着走到窗边的曾阅世忙仗着武艺高强,一个翻身后纵身越过高墙。
“是谁?”墙里头凌尤胜大喊一声。
没认出他是谁,曾阅世长出一口气,暗道这下子不用给凌尤胜捉刀代笔,关绍便可拿捏住凌尤胜了!如此,关绍早日得偿所愿,他也能随着关绍在朝廷那封侯拜相。
面上不由地染上两分喜色,曾阅世忙慌地又向后去,一路穿花拂柳,冷不防地瞧见凌家七小姐凌雅文换了一身飘逸的纱裙,款款地领着个小尼姑向假山群中走来。
“大公子。”凌雅文呼唤一声。
曾阅世忙躲在一块高大、嶙峋、气势恍若灵犀的巨石之后,疑惑地想:七小姐不是跟马塞鸿说亲了吗?怎地又来偷偷见秦征?
“茅庐。”
“大公子。”又是一声柔情万千的呼唤,这声音却不是凌雅文的。
躲在巨石后,曾阅世狐疑地蹙眉,小心翼翼地探头,却见那穿着灰袍的小尼姑跟秦征执手相望、小姐凌雅文反倒心神不宁地涨红脸颊地在一旁张望。
“……买椟还珠?”曾阅世在心里嘲讽地嘀咕着。
“茅庐,你暂且在七小姐身边委屈一些时日,待随着七小姐进了纡国公府,我自会给你个名分。”外人跟前不近女色的秦征伸手抚摸茅庐光洁的脸颊。
“只要能跟着大公子,便是无名无分,茅庐也甘之如饴。”茅庐羞涩地低着头,随着秦征的手,缓缓地倒入一片花丛中。
秦征含笑凑了上去。
“大家闺秀,如此自轻自贱!”曾阅世蹙眉不赞同地望着握着两只手委曲求全的凌雅文,因那花丛茂密遮得秦征、茅庐严严实实,略听了两声嗯嗯啊啊,见没其他秘密,便悄无声息地走开,盘算着,拿着将此事张扬开,深得雁州府人推崇、爱戴的纡国公府,便要声名扫地。
又要去向羁押着程九一的柴房去,隔住一脉花溪,觑见凌雅峥、秦舒二女抱着弓箭笑盈盈地说话,便闪身躲到花丛中。
“真不知你为何要想法子撇开雅娴、雅嵘两个——罢了,我是不耐烦再去念经了。”秦舒毫不拖泥水地举起弓箭,对着树上一只鸣叫的金蝉射去。
“我可是容不得我跟舒姐姐之间,夹杂着第三人。”凌雅峥拍着手,惊叹地跑去捡起插在箭上的金蝉,“舒姐姐果然是百步穿杨。”
“莫三呢?”秦舒不由对问。
“他也不能。”凌雅峥笑吟吟地答。
曾阅世躲在树后,狐疑地望着凌雅峥亲昵地挨着秦舒向后走,哑然失笑地想:莫非这两个大家闺秀,有磨镜的癖好?果然,深宅大院里,多的是这样不成体统的事!
曾阅世不屑地啐了一声,岔开一条路,又向柴房去,忽然瞥见一个胖尼姑抖着一身肥肉带着一股子香油味道进了一所小院,想起那油汪汪的斋菜,老道地嗅出这尼姑身上也有蹊跷,就忙慌跟了过去,待见那老尼姑进了一所院子,脚步轻巧地跳进院子,瞅着门窗紧闭,便仗着一身神功跳上墙头爬上房顶,偷偷地揭开瓦片去听。
只见里头两个尼姑互相埋怨起来。
净尘坐立不安地抓着念珠,埋怨说:“都怪你,放一根腰带也能放出差错来!待马大人查到你头上,休怪我到时候护不住你?”
空明忙慌地说:“庵主莫急,咱们是出家人,杀人越货的事,寻常人岂会想到出家人头上?”
“哼!”净尘冷哼一声,“马大人已经用那根腰带算出系腰带人的腰围,就看你怎么逃脱!”
空明忙慌地说:“庵主冷不丁说要腰带,我这粗腰,一时跟谁不动声色地讨腰带去?只能拿了一根用旧了的腰带丢过去。”须臾,又心急地说:“庵主,香油坊的掌柜自己个寻上门来了,既然他已经来了,不如赶紧地将香油卖给他省心!有人怀疑起来,就说是香油不好,要换了新的。不然靠着吃靠着烧,哪里用得了?凌家、莫家可是又送了香油来呢——还有,日后庵主想法子提醒各家只送香油钱,别送香油进来了!”说着话,就因饭菜里的香油放得太开,闹起肚子来,立时捂着肚子向茅房跑。
“不中用的东西。”净尘翻了翻眼皮,将身上才从莫宁氏那得的银子拿出来,撬开床板,将银子丢进去。
哗啦声响起,净尘痛快地打了个哆嗦。
“庵主,香油坊的账房等着呢。”出了茅房,空明又赶紧地过来催促。
“知道了。”净尘应了一声,又将床板放下被褥整理整齐,立时就随着空明去了。
曾阅世乃是习武之人,将那哗啦的银子流动声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地动了心,从房顶上跳下来,推门进入,走到床边,揭开床上破烂的被褥,撬开床板,将床板用力地掰开,待望见那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双眼冒起光来。
“那老秃驴竟然藏了这么多银子!”曾阅世捡起一块银子放在嘴里用力地咬了一口,又忙拿起一块足有百两重的银锭子狠狠地又咬一口,在人前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喜色来,这些不知积攒多少年的银子,比狗皇帝许给他的还多!将银子丢回去,听见哗啦一声,拿着手在上面抚摸一番,掐算着时辰差不多,就翻开净尘房里的破烂柜子,翻出一方蓝花包袱皮,装了一包袱银子背在身上,恋恋不舍地瞧着剩下的银子,琢磨着先拿了这银子去收买人,也省得他跟关绍只能捉襟见肘地以德服人;既然知道净尘做的好事,不怕要挟之下净尘不将银子拱手给他送来,兀自得意着,便将床板原地放好,又整理了被褥,这才赶着去将今日听到的一耳朵秘密说给关绍听。
才出房门,忽然一把石灰向他脸上撒来,曾阅世避之不及,两只眼睛火烧一般,忙背过身去,只听一阵风声,一张渔网落在他身上。
曾阅世忙挥剑砍开渔网,拼命地睁开眼睛回头去看,又是一把石灰撒了过来。
“是谁?有本事光明正大地跟爷爷过招!用这下三滥的伎俩,算是什么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