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到外头,可不要乱说。”
“奴婢知道。如今娘娘执掌六宫,奴婢定会更加谨言慎行,不让人抓了把柄去。”秋梅为杨晚晴轻轻捶腿。
这几年在王府,冬日里宫里分配的炭火不是晚送就是不够用,杨晚晴落下了寒腿的毛病,时不时就腿痛酸胀。就连手上脚上,一到冬天,冻伤处奇痒难耐。
“奴婢见惜妃不像什么善类,娘娘何须跟她拉关系?”秋梅小声问。
“她父亲是林丞相。”杨晚晴指向柜子最底下的两个精致盒子。
秋梅赶紧将那两个盒子取来,当在榻上的矮桌上。
“娘娘是怕……皇上不待见惜妃使得林丞相心怀不满?”秋梅拧紧秀眉,见杨晚晴只忘情地盯着盒子看,不禁抱怨起来。
“娘娘,皇上那样待您,您还处处为他着想!什么时候,您能为自个想一想!”秋梅抓着杨晚晴因冻伤落下疤痕的手,指给杨晚晴看清楚这些年受的苦。
杨晚晴盯着自己本来纤白的玉手,如今已不再那般白嫩,不由得悲怀。
“娘娘,如今咱们回宫了。我们不求大富大贵呼风唤雨,只求将来的日子可以衣食暖饱,不用再受人白眼,任人宰割过日子。就算奴婢求求您,别再只想着那个不在乎您的人,也为您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杨晚晴痴痴地笑了,“早就成了习惯的事,怎能说改就改。若真能改,五年前就改了。”
秋梅见她还是这个样子,也只能叹口气不再言语。
“皇上这几年荒废朝政,沉迷皇后美色不可自拔。林丞相不但不进言劝说,反而在朝中与向皇上进忠言的大臣反目。他不是在帮皇上,而是已经心怀不轨。”杨晚晴缓缓打开那精致的盒子。
“娘娘是担心林丞相因林妃之死一事已对皇上怀恨在心。如今惜妃在宫里,若再受半点委屈,林丞相只会更加恨皇上,恐对皇上不利,是么?”
秋梅又点了两盏灯放在矮桌上,通明的灯火下,盒子内的东西被照得清清楚楚。
杨晚晴拿起盒子内的一些陶瓷碎片,岁月已让断面泛了黄,可陶瓷的色彩在灯光下依旧鲜亮如初。那个精致的女瓷娃娃,秀致可爱,粉嫩粉嫩的小脸,笑起来大眼睛眯成一条弯弯的月牙。
虽然那女瓷娃娃跟残月没有丝毫想象,杨晚晴还是觉得这个瓷娃娃就是残月。
杨晚晴不知道这两个瓷娃娃的故事,只知道云离落当初将盒子交给她保管时,他的神色是她从没见过的沉重。
拾起盒子内的一条黑色的尾巴,真像小墨的尾巴。
“听说小墨死了。”
“是,娘娘,听说是被人害死的。身上刺了好多刀,活活流干了血才死的。”
杨晚晴猛地抓紧那墨黑的尾巴,心头一阵锥痛,“他……该有多难过?那是他……母妃留给他唯一的东西。”
“真是可怜,一只猫招谁惹谁了,居然下此毒手。他们都怀疑是贵妃娘娘,说是发现时贵妃娘娘正抱着满身是血的小墨。后来皇上惩罚了贵妃娘娘,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荒唐!她怎么会害小墨。”杨晚晴擦了擦眼角的泪,将盒子阖上,又打开另外一个盒子。
“莲波有心了,这两个盒子还都给我留下来了。当初只恨皇后刁钻,不让带走太多东西,我也只能率先顾着那被他弃之不理的骨灰盒。”
杨晚晴从绛紫色的檀木盒里取出一个用锦帕包着的,打开帕子,里面正是一缕墨黑的发丝,在灯光下泛着明亮的光泽。
她还记得那个电闪雷鸣狂风骤雨的夜晚,他浑身湿透,手里紧紧捏着一缕湿漉漉的头发。
她担心他着凉让他换身衣服,他却将那湿漉漉的头发递给她,告诉她“收好”。就好像多年之前,他将装着瓷娃娃的盒子交给她,命她“收好”一般。
她对他说,“不是臣妾偷懒,其实皇上可以自行收好。臣妾愚钝不知皇上收藏之物的价值,万一视成凡物,岂不枉费皇上一番心意。”
他却漫不经心地回她,“没什么价值!不过是些摒弃之物。若晚晴这里空余不足,丢了便可。”
她又对他说,希望能唤醒他的心,“恕晚晴直言,皇上虽贵为真龙天子,自小却尝遍人间疾苦,越是在意之物便越不放在心上。物件还好,若是人的话……只会越来越远。就怕日子久了,想回头也无能为力了。”
她的话惹来他的愤怒离去,她便更加肯定残月在他心里的位置有多重要。
“娘娘,娘娘……”秋梅摇醒杨晚晴游离的思绪,“这些都是皇上不要了的东西,您还留着作甚?丢了干净利索!”
杨晚晴将那缕发丝又重新包好。她不知道这发丝的由来,但可以肯定这是残月的头发。也只有有关残月的物件,他才会这般珍视。
“终有一天,他会来向我讨这些东西回去。”杨晚晴阖上盒子,盯着盒子发起呆来。
“皇上当年抱着月皇贵妃的骨灰盒伤心欲绝,大病苏醒后却将月皇贵妃忘得一干二净,连死也不松手的骨灰盒也视作污秽之物给丢了出去。依奴婢看,树倒猢狲散,人死茶凉,皇宫里从不缺美丽的女子,皇上不会再记起月皇贵妃了。至于……宫里现在这位贵妃娘娘……”
秋梅有些想不通了,“跟月皇贵妃一模一样,也保不准会让皇上想起月皇贵妃。”
杨晚晴不想跟秋梅解释现在的贵妃娘娘就是当年的月皇贵妃。有些事,不让秋梅知道,反而是为了秋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