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獗耐心地听着,一言不发。
众将也沉默着,虎视眈眈的看着他。
燕不息晓以利害,分析情理,一个人说得口沫横飞,却不见座中的将军们有所动容,这才抬袖作揖,尴尬地一笑。
“大将军见谅,他乡见故旧,老朽忍不住就多了嘴。”
裴獗道:“燕老请直言来意。”
燕不息从袖子里掏出一封文书,双手捧上。
“齐帝感念苍生艰难,愿早日结束这场无休止的战争,恳请与贵军和谈……”
围着并州占据优势的情况下,遣使谈和。
显然萧呈权衡过得失了。
裴獗示意左仲将文书取过来,展开一看。
上面除了双方局势,战事所致百姓流离生灵涂炭等感慨,唯一的条件是:
“将军送还朕妻,朕便给贵军半日时间,撤出并州。否则,战则死战。”
裴獗看着最后那一行字,漆黑的眼眸里弥漫出丝丝的冷意。
然后,他当着燕不息的面,将文书撕成两半。
“来人,送齐使出城。”
燕不息面色一变,“大将军?”
他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情,不料裴獗会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不会是裴大将军没有看明白齐帝的意思吧?
他思忖一下,朗声道:
“大将军,容老夫直言,眼下正是和谈之机。这样的好事更是千载难逢。世人皆知,冯氏本齐帝之嫡妻,大将军归还才是双方和谈的诚意。而齐帝允诺将军平安离开并州,甚至将晋军所占的万宁、安渡等地拱手相送,信州一城,亦可再行商议,老夫看来,齐帝赤诚一片,大将军错失良机,实不可取……”
众将这才明白信里所写是什么。
他们齐齐看着裴獗。
然而,裴獗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
“送客!”
燕不息见状,连连拱手。
“大将军,行路者,登高山方知山高,临深渊方知地厚,这般一意孤行,只看眼前利益,必受其害啊……”
裴獗道:“燕老,莫劝人善是良臣。告诉萧呈,战则死战。”
燕不息脸色一变,盯着他那张冷漠寡淡的面孔,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大将军刚愎自用,不采谏纳,无圣贤之雅量,无智者之胸怀,必将船翻行止,走不长远。等着瞧吧。”
裴獗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个老迈的背影,思忖片刻,沉声道:
“传令下去,加紧操练,筑营守城,避免与齐军发生摩擦。”
邓光问:“将军要如何防守并州?”
裴獗道:“萧呈号称五十万大军,但据我判断,恒曲关最多陈兵二十万。但他得东泉、涪江、淳宁等地支援,有源源不断的粮草和兵员补给,有优势,我军应避其锋芒……”
“大将军……不突围走吗?”
裴獗道:“静待时机。”
众将军突然沉默。
北雍军共二十万人,万宁、安渡五镇一路打下来,分兵驻守,信州又留了十万兵马,并州城最多只有五万人……
且眼下营中伤兵众多,缺医少药,实为大患。
比这更可怕的是,朝廷里看不见的黑手。
裴獗身为领兵大将军,虎贲和龙骥两军居然公然抗命不援,是谁给的胆量?
他们打了一年多的仗了,生里来死里去,为晋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可眼下身陷并州,朝堂上那些锦衣玉食的人,单单凭着李宗训几句话,便可以完全弃他们于不顾,多少是令人寒心的……
他们也明白“飞鸟尽,良弓藏”的道理。
相比于齐军,在李宗训眼里的心腹大患,是裴獗……
朝堂权力之争,可怜的是那些无辜的将士。
“下去吧。”
“末将遵命。”
众人齐声行礼,刚刚退下,左仲便匆匆而入。
“将军,有个好消息有个不好的消息……”
裴獗正在看舆图,闻声头也没抬。
“说。”
左仲道:“好消息是……女郎带了药品来信州,覃大金已把部分药品和粮草一起运抵并州。”
裴獗手指微微一顿,抬头看着她。
左仲支吾道:“不好的消息是……女郎也来了,却未与覃大金同行。”
裴獗静默片刻,脸上没有左仲以为的惊讶,只是眉头稍稍一蹙。
“人呢?”
左仲不知当如何说下去,眼皮直跳,“斥候来报,女郎在黄昏时便过了红叶谷,在鬼河上突然转道,不知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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