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夫人觉得,这辈子难得喜欢一个男人,虽然他的身份和家世超出了她的想象——她原本当他是落魄才子,在富贵人家当教书先生呢——然而,总归是爱她的不是吗?
如此一年、两年,她在宫中不知岁月,宫中的妃嫔虽然记恨她,然而皇上保护得严严实实,自然也无法对她做些什么顶多见面的时候说说酸话而已。
直到第四年,她怀了身孕,这才如同一块巨石就人砸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无数的浪涛。
皇上倒是身子不差,御医每隔五天请一次平安脉。然而不知道为什么,从谭夫人入宫之后这四年看,竟然没有一个妃嫔有孕的。当然,这四年里面她独霸皇上是一回事,问题在于她入宫之前的四年,也没有人有孕。
六年前倒是有个妃嫔有孕,只可惜孩子都没生下就落湖了,最后一尸两命的结局。
因此,谭夫人有孕可以说是大事中的大事。后宫的妃嫔们几乎要咬碎了一口贝齿,本想着她再得宠,只怕也难有孩子了。谁知道,有人就是这般受上天宠爱!
皇上独宠她一人也就算了,竟然还有了孩子。
而对于皇上来说,这也是个好消息。当初那有孕的妃嫔究竟如何落湖他已经不想细查了,只是如今既然心爱的人有了身孕,他自然不能放松。查出谭夫人有孕之后,他就先是把后宫过了一遍,然后派了最信任的两个御医给谭夫人看着腹中胎儿,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九个多月,到了快临盆的时候,才出了差错。
也是谭夫人命大,保住了儿子也保住了她自己,只是等她醒过来知道是被人下了药,儿子也因为早产落下了体弱的根子之后,还是忍不住第一次在宫中大发雷霆。
她虽然在后宫独宠,然而从未得罪过谁,反而小心谨慎,纵然被人酸上几句也从不回嘴。只想着这群女人也是可怜,毕竟后宫之中只有那么一个男人,她要求自己的爱人全心全意虽然是理所当然,可是难免就造成了这么些个深宫怨妇。
只是,到了这个时候下毒谋害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想着的可不是一尸两命吗?
原以为皇上深爱她,定然不会让她白白受了这番委屈,还有他们的孩子,也差点没命。谁知道,她接连三天都没见着皇上的面儿,等到再见面时,皇上一脸的疲惫,好像这几天里老了几岁一般。
他无奈中带着忍耐,只一句话就让她彻底心寒了。
他说:“你闹够了没?”
一句话,让这四年的宠爱化为乌有。谭夫人抬头看着那个神色疲惫的男人,半响才咬着下唇道:“既然如此,还请皇上当我们母子死了好了。”
“你什么意思?”皇上怎么也没有想到从认识初始就娇娇弱弱、天真可人的女子竟然会有这般冷漠的时候,那话说得平平,却让他心惊胆战。
谭夫人起身,也不吵闹也不多言语,只道:“皇上既然不在意是谁谋害了我与孩子,就直接当我们已经死了就是了。何必再这么多言语呢?留在这宫中,不也是一死了事吗?躲得过今日,难道还能躲得过明日?”
只有千日做贼的,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只谭夫人那时候不知道,当时不止南边的边城打乱,就连更西一点的沙域也起了兵乱,皇上估计下手的妃嫔母族的力量,如今又正是用兵之时,平衡朝局已经让他心力交瘁,如何还顾得上她这些事情。
谭夫人被禁后宫,倒是第一次在皇上面前显出烈性,她没有哭闹,直接就饮毒自尽了。
皇上下了一跳,加上萧家渐起,两人僵持了一年多,最终放了她离去,至于她的孩子阿珏,却是定然要留在宫中的。皇室血统,如何能够流落在外。
……
谭夫人睡得昏昏沉沉,梦境之中的人不断变幻着,一会儿是皇上年轻时的模样,一会儿是后宫妃嫔得意忘形的嘲讽,一会儿是父母对她的失望和无奈……最终却还是停在了靖王跪在跟前,抬头看她时的神情。
她这一生,活得潇洒自在。然而,唯一对不起的就是这个儿子了。
谭夫人醒过来,脸上全然被眼泪润湿,此时起身擦了擦脸,看着外面将暗的天色,扯动唇角笑了笑。她唯一为这个儿子所做的,就是尽她全力,与他父亲重修旧爱,给了他一份遗诏。虽然蹉跎了两三年,最终却还是让他得偿所愿了。
想起那些往事,谭夫人伸手抚摸垂落的秀发,半响不能回神。直到外面响起脚步声,听到丫鬟低声道:“夫人,小少爷醒了,正哭着寻您呢。”
她这才精神一阵,吐尽憋在心口的一股闷气。
如今,都过去了!等过了这个冬天,她就跟妹妹一同去给阿祁提亲去,林姑娘也十七八岁了,是到了出嫁的年龄了。等到了秋日,秋高气爽,硕果累累的季节,正是成亲的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