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皇后身处内宫,对于张志案她所知不多,只不过听说过三司会审时请了她父兄出廷,并未证明与他们相关。
但是徒元义今日下旨查抄杨家这样的大事她也是听到消息了的,唤来上学中的儿子女儿,前来见皇帝,这个回京后从未去过她宫里的丈夫。
徒元义并未在甘露殿召见他们,而是去了两仪殿。
徒元义看杨氏穿着华美的皇后品级钗钿礼衣,而徒晖和徒欣则是寻常皇子公主的打扮。
徒元义看着他们参拜,心情颇为复杂,但是与杨氏的夫妻关系,也需做个了结。
徒元义淡淡道:“平身吧!”
杨氏求道:“臣妾身为皇后,理应心系大周江山的安危,臣妾今日求见皇上,只怕要惹皇上不悦。”
徒晖只知自家外公家被父皇下旨查抄,所以听了杨氏的召见就从东五所过来,以为是为杨家求情。但是一听母亲所言却也并非这么回事。
徒晖扶着母亲,说:“母后,有话好好说,我们先起来吧。”
杨氏甩开了儿子的手,继续道:“皇上误信小人构陷,错待忠良,臣妾身为大周皇后,冒死进谏……清君侧!”
徒元义对上杨氏一双爱而不得的怨毒眼睛,心底十分厌恶,冷声道:“你最好给朕闭嘴,朕是为你好。”
杨氏道:“臣妾只怕难令圣人满意,臣妾纵是死,也要为大周江山而忠言逆耳!邢氏狐媚独宠,臣妾忍得,但是她勾结外朝,内进谗言,构陷忠良,大兴冤狱,动摇大周社稷根本,臣妾不能容她!若能用臣妾一命清君侧,臣妾死而无怨!”
徒元义看着杨氏那强端住也掩盖不住她眼底的痛恨疯狂的脸,心中厌极,拿起一本御座上的请安折子往杨氏脸上咂去。
徒元义是什么身手,那奏子打在杨氏脸上顿时将杨氏的脸打肿了,杨氏啊一声嚎,徒晖和徒欣大惊。
“父皇息怒!母后是无心的,母后也是担心父皇!”
徒元义走下御座,居高临下看着杨氏,说:“你算个什么东西!朕容你到今日原是看在杨怀古的面上。但是杨怀古私通后金、结交外官、贪脏枉法、杀人灭口条条死罪,他畏罪自尽前亲口承认。你自己无脑弄不清事实也罢,却敢来胡乱攀咬!什么忠言逆耳,想学长孙皇后,你也配?!”
最伤人心就是深爱的人说出这种话,杨氏的伪装的端庄崩溃了,疯狂喊道:“臣妾不相信!我父亲对你忠心耿耿,你听信那贱人之言,便是那贱人想要臣妾给她腾位置,构陷父亲,皇上你贪恋美色,便不担心社稷了吗?”
徒元义实是被恶心到了,抬起一脚踢在杨氏肩头,杨氏跌在地上,钗环落地,发髻凌乱,怨毒地看着徒元义。
杨氏妒恨欲狂,她也知杨家倒后她绝对立不住,此时隐忍殊无必要。
杨氏悲愤道:“红颜未老恩已断,这些不过是皇上的借口!皇上,你以为便没有人知道吗?你千方百计将那贱人弄进宫来,那贱人只怕进宫前便不是完璧!那贱人进宫后不守宫规,淫/乱/宫闱,残害后妃,手段毒辣,只怕是妲己再世!”
邢忠封官封得突然,而且早在她进宫前,徒元义也派人送过东西去江南,锦衣卫、东厂之人见过她的不少。杨皇后就算不聪明,从这些事中也能推断出一二。
简直是血口喷人!秀秀和他相伴百年,他都只能看不能碰,当年在江南她又年幼,他还没有那样丧心病狂。而残害后妃就更荒唐了,若不是被逼得急了,以秀秀的心高气傲,哪里会和后妃较真?
徒元义抬起一脚就想将人踩死,却生犹豫,他堂堂大周天子跟个蠢妇不依不饶做什么,况且无论如何,这是他的原配,岂可成为那打老婆的窝囊男人?
徒元义说:“如果杨怀古不犯事,便是你曾想要贵妃的命,贵妃无恙朕也忍下不动你。杨家罪在不赦,你乃出嫁之女,按国法不应一同入罪,朕原本还想容你在宫廷有个栖息之地,奈何你一心找死。你生下晖儿和欣儿,朕救你性命,给了你两次机会,对你也仁之义尽!”
杨氏嚎道:“圣人竟敢说仁之义尽?我这么多年来守着活寡,你说你仁之义尽!?”
徒元义冷哼一声,说:“你如此不甘守活寡,是想朕要将你贬为官/妓吗?”
杨氏说:“徒元义!我是你的妻子呀!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呀!你怎么忍心这么对我?”
徒元义心底也有怨,说:“朕从未想过娶你,若不是父皇赐婚,你也不会成了朕的原配。”
杨氏不禁含泪哈哈大笑,喃喃:“为什么?我不服!为何我会这么苦命?老天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徒欣爬到杨氏身边叫道:“母后,你别吓欣儿……”
徒晖叩首,道:“父皇,母后因为关心外公家,所以才至神智混乱,请父皇不要怪罪她!”
杨氏却看向徒元义,说:“前些日子有人来除妖,皇上还让那妖妇杀害天师,皇上就不怕报应吗?大周的江山就要毁在你这个贪恋美色的昏君手上!”
徒元义喝道:“贱妇,你一门叛逆,你还敢诅咒大周江山!你之前口口声声抬出社稷,只因朕看不上你,你又反之诅咒江山社稷,你看看你自己,你配当皇后吗?江山社稷不过是你想要陷害贵妃的借口!”
杨氏吼道:“我恨不得将那贱人抽筋扒皮打碎了骨!我为何不能要她的命?她不要脸地抢了我丈夫!我为何不能要她的命!老天无眼呀,老天无眼!”
徒元义叫道:“来人!”
这时当值的李德全上前躬身,徒元义道:“将这贱妇拖下去割掉舌头!”
“不要!”
“不要!”
“不要!”
徒晖、徒欣齐声叫道,还有一个声音,却见邢岫烟身披大氅从两仪殿门口走进来。
徒元义吃了一惊,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邢岫烟说:“还请皇上不要行那酷刑。”
徒元义道:“杨氏罪有应得,你且别管。”
邢岫烟道:“我不想管,但圣人害我背上恶名,我如何能不管?世人见地多有粗鄙,不通国家大义,只通内宅小道,不见社稷忠奸,只见后宅两女争一男,而男子宠妾灭妻,嫡妻悲剧。陛下若是怜我,要么不罚杨氏,要么将杨氏诅咒社稷,君前无状,颠倒黑白之事在宗室、百姓在场见证时交三司会审,以示公正。正就是正,邪就是邪,大义就是大义,在这上面我行得正,坐得直!我抢人丈夫是事实,却并非祸国媚君,害死嫡妻。抢人丈夫之事,缘分情之所至,既是事实,不必强辩,天下人要说道,我也承受得起!但两件事必须要分开,后人再评说功过,长舌妇的话便再难听,我却无愧于天地,因为智者的青史也能给我公道!”
在古代上流社会,名声比现代职场还要重要得多。特别是邢岫烟这种有些野心的女人,她要当皇后,而且她不是想当普通的皇后,她有她的政治抱负,名声有时可是关系着是非成败。邢岫烟必然防微杜渐,绝不让人有机可趁。徒元义此时是被杨氏恶心到,正在气头上,但是他下的令,别人只会记在她头上。因为在古代错的都是女人,比如亡国,也是因为女人。
徒元义无奈,说:“秀秀,从无三司会审后妃的,宫闱之事不可交予外朝审理。”
邢岫烟道:“那圣人独断割杨氏舌头,传出江湖,别人不计杨氏之过,只会误传成我残害原配,颠倒是非了。天地良心,就杨氏配当我的对手吗?这是对我最大的污辱。”
邢岫烟的个性当中确实有不讨喜之处,她是看不起杨氏的,从来没有视她为对手。因为杨氏也不是底层百姓,她更没有多余的同情。
本来她对同是女子有一份如贾宝玉一般的怜惜理解之心,就像对金陵十二钗,但是杨氏曾经想要她的命,若不是当初赵贵赶到阻止,现在她不知哪里当阿飘去了。别人恨她要她的命,她却要怜惜理解她,邢岫烟自问她再善良也做不到这一点。她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阻止,看问题的眼光要远,割舌什么的不过是一时痛快。
徒元义只得依她说:“好吧,且让杨怀古的案子了结,朕再给你一个交代……”
正说着,杨氏看他们动作神态亲昵,想起自己的娘家,想起自己守的活寡,怨恨交加,突然爆起向邢岫烟的肚子撞去。邢岫烟怀孕的事前朝后宫数日里也无人不知了,杨氏自然知道。
徒元义吃了一惊,他忙将邢岫烟捞起,杨氏撞了一个空,不禁又哭又笑。
徒元义惊怒非常,喝道:“来人,将此贱妇打入冷宫软禁!任何人不得探望!”
“父皇!不要!”
“父皇,求求你,饶了母后吧!”
徒元义看看地上哀求的一儿一女,道:“将大公主和大皇子送去慈仁宫,暂由周太后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