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贾赦入主了荣禧堂,但薛家母女却仍住在梨香院里,毕竟大房还有王熙凤,是薛宝钗的嫡亲表姐。
宝钗没有找到更好的人家之前,也不能主动扔了宝玉这个备胎,住在梨香院就有机会近水楼台。
翌日,王熙凤用了早膳,又和邢夫人去和贾母请过安,就去了梨香院。
她和薛姨妈两人在屋中说话,王熙凤便将石礼要续弦的事说了。薛姨妈一听石礼都三十二岁了,膝下还有一女,微有不悦,女儿如此品貌竟只能给人续弦吗?
王熙凤极会看人脸色,道:“那石家表哥,我也是见过的,虽过三十,倒也相貌堂堂。他刚中进士,已任长安县丞,品级虽小,可也是天子脚下的官,人人争破头呢。然则,给人续弦自然有些不足,姨妈有所犹豫也是常理。”
薛姨妈忙道:“凤哥儿,我们是自己人,姨妈若有什么不对,你也别见怪。须知这给人当继母去,到底艰难,轻不得重不得,凤哥儿也是当娘的,当知我心。”
王熙凤笑道:“这话倒是有理,可哪有十全十美的人家呢?是以该当如何,姨妈好考虑清楚告知于我,过两日,我还再去石府问问舅母那边如何说的。瞧瞧,咱们这样挑剔人家,可我这表哥怎么着也是当年的太傅之孙,自个儿如今进士及第,也是挑人的呢!”
薛姨妈也连连称是,王熙凤倒也会把握人的心理,但凡容易得到的东西,人们都会轻贱,薛姨妈听说其实这事男方都还未必同意,果也生出些患得患失之感。
王熙凤走后,薛姨妈便将这事和宝钗说了。宝钗自是有几分自苦,但想是能做出“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的诗句的少女,对未来怎么会没有一丝憧憬?
然而,现实就是现实,要么是宝玉这样绣花枕头,胜在有国公之孙的名头,性情温和,年纪轻,颜色好,嫁去是原配;要么是石礼这样续弦才能考虑到她。
她自己再出色,可又如何与林黛玉比?
宝钗拭干了泪,说:“我都快十九了,这一年大二年小的,现在连姨妈都不多谈和宝玉的婚事了,宝玉也定和这爵位无缘,自个儿总不读书,反不如石家的婚事。若是成了,哪日女儿还有望一副凤冠霞披。”
长安县丞是从七品官,其夫人只是敕命孺人,没有凤冠霞披。诰命夫人是六品以上官员的夫人。
母女虽感慨万千,却在第三天回复了王熙凤,若是男方同意,便合庚帖,无所妨碍即可定下日子。
石礼也听了石张氏谈利弊,重点在才貌双全、贤惠大方、家资富饶上面。
石礼心想,薛宝钗兄长不成器,也就是他无法借多少妻族之力罢了,总的来说,他在京都反而是依着三叔一房在官场打开局面。
而三叔一房现在是有吏部尚书李家为姻亲,文渊阁大学士林如海为至交,贵妃娘娘为依仗,他本不是那种寒门士子要依靠妻族。
样样都好的姑娘他哪里能求,当时想求苏馥儿自然是意外一面惊艳到了,同样也是看出她无父无母,他能配得上。
在妻子家世好、兄长成器和妻子自己才貌双全的选择题中,石礼显然是求后者的,于是稍做考虑也应下了。
薛家得了这消息,火速向贾母和邢夫人告辞搬回自己家去,贾母作势留了会儿,但薛家去意已决。
薛蟠去年借着太上皇大好而大赦天下被放了出来,他本就住在薛家在京都的屋子里。他安排了小厮仆妇一起搬家,薛姨妈、宝钗,连带着在京待嫁的宝琴也一起搬出去,但得过了两三天,也就在自家重新安定下来。
薛家母女回家住的第三天,石礼就找了冰人上门提亲,薛家应下,然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具在十日内完成了。迎亲日也是急得很,定在了六月十六,万事大吉。
宝钗近日自然是和绣娘们在屋中赶制自己的嫁衣,但薛姨妈和薛蟠准备宝钗嫁妆时,也是感叹家中景况大不如前。从前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现在薛家商铺留存的才到从前的一半,而且,好些铺子根本就不赚钱了,薛蟠根本压不住那些精明滑头的老掌柜。
因为景况不如前,更觉银钱的珍贵,薛姨妈不禁想起王夫人早年从她这陆续借去的银子统共也有十一二万。初进京小选,薛姨妈就给了钱给王夫人打点,足有五万之巨,可银子花了,事情却没成。之后,姐妹俩就私下有意让宝玉娶了宝钗。
有了这一桩事后,薛姨妈觉得这是姐姐也是亲家,便是一家,元春在宫内艰难,王夫人自己手头紧,她借些银钱给她无妨。
将来宝玉继承了荣国府,公中宝贝和贾母的私房都是他的,宝钗只要嫁他,最终也亏不了去。
现在宝钗定下婚事,与他们不是一家,那五万打水漂的打点银子可不去追究,明着借给她的可是十几万两呀。按刘姥姥所说,乡下贫苦人家一家人嚼用,一年也不过十两银子。
薛姨妈性子再软,如此巨款也不能就算了,当时王夫人也是打了欠条的。本来若她不还的话,有这张欠条,宝钗嫁宝玉也等于多十万两嫁妆,不然宝玉要是说她嫁妆薄如何是好呢?
薛姨妈与宝钗计议,总要开口问王夫人取回银财来,但此事绝对不易做。薛姨妈是王夫人的亲姐妹,多少是了解她面上慈眉善目,但骨子里素来心狠贪财。
宝钗到底比母亲有成算,况且这直接关系到她的嫁妆压箱底银子的薄厚——薛家此时再拿不出这么大笔的现银出来。再贤惠大方的女子,涉及到下半辈子的生活,哪里能像没事人的?
宝钗道:“这一事不烦二主,不如还是找凤姐姐商议怎么开口吧,我们私下里找姨妈,怕是说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