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宁紫总算能在死前了却一桩心愿,见一见自己最心爱的那人……这实在是天大的好事,可这“好事”又怎么可能不让红牡丹泪流满面,伤心不已
林茂听得红牡丹一番解释,面无表情的脸上终于稍有动容,看上去总算有了一丝稀薄的人气。
“我去见他。”
林茂很慢很慢地说道。
若是是往日那般机敏的红牡丹,大概这时便已能察觉林茂神色有所异样。但是龚宁紫大限将至,她那般心神不宁,哪里又能察觉到林茂身上那一丝细微的不对劲。
又因为林茂身体异常虚弱不能动弹,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直接将林茂打横抱起便想要往门外冲去。
只不过刚把林茂抱在怀里,红牡丹便不由一愣。
好轻——
她抱起林茂,不像是抱着一个活人,倒更像是抱着一捧轻飘飘的枯柴。
这样大的一个人,竟然是这般轻的吗?
一抹疑惑掠过红牡丹的心头,但到底不曾被她在意。
林茂也像是完全没有在意自己这般被一个女子抱在怀中有所不妥。
自始至终,他都显得有些愣怔,仿佛神魂依旧残留了一半困在幻梦之中不曾醒来。
“我的徒儿小青他……”
半路上,林茂忽然低声开口问道。
红牡丹不假思索回道:“常大侠他受伤很重,暂时还没醒来。”
话音落下,红牡丹忽显得有些僵硬,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常小青内力深厚,伤势虽然重却无性命之忧,还请林谷主……”
“我知道。”
林茂轻声打断了红牡丹,又问道:“当时在场的其他人,都还好吗?”
“其他人?”
结果红牡丹却不由反问道。
林茂愣了愣,随即摇头道:“没什么……”
红牡丹的反应证明,当初持正府赶到之后,恐怕姚仙仙与伽若都已经先行离开了吧。
这样倒也很好。
林茂在心中这般想道,他安安静静地缩在红牡丹怀中,看上去更像是一尊精巧的偶人而非一个活人。
红牡丹运气轻功,在持正府的院落中熟门熟路的几起几落,不过几个转身,便已经带着林茂到了龚宁紫的那一处书房。
这几日以来,龚宁紫便是一直在此延命度日。
那书房院落门口并无守卫,但却有几个明晃晃的人影在门外徘徊不定,不敢入内。
林茂自然是不曾理会那些人,红牡丹却不由多看了两眼。
只见那几人之中又分为两拨人马。
其中一拨人的为首之人,竟然是那白若林,只不过几日之间,白若林整个人便已经瘦得脱了形,神情更是惶惶如丧家之犬,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桀骜傲慢。就连跟在他身后的那几个随从,也显得病怏怏的,一幅惊恐未定的模样。很显然,哪怕是龚宁紫这般重伤殆死,从地下皇宫中出来之后,依然顺手料理了一番白若林,才叫他这般恐惧。
至于另一拨人,神情气色又不一样。
那些人的为首乃是永彤公主,她也是格外憔悴疲惫,难掩神色中的哀戚。只是大概是因为龚宁紫已经明令她不许入内探望,她便如同无头苍蝇般带着一干人马在辕门外团团乱转,恰好与那白若林对上。
双方顿时一团乱战,鸡飞狗跳之余,隐隐透出一抹大厦将倾的凄凉。
而红牡丹也不过匆匆一瞥那两拨人,并不想与其纠缠——虽然她的身形一露,瞬间便引来了两方关注,只不过无论是白若林还是永彤公主,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注意力便全部都被她怀中的林茂吸引了过去。
“红姑娘,那个人——”
永彤公主震惊地看着林茂露在外面的一小截侧脸,明明有心纠缠,可一声“红姑娘”出口,下半句却像是卡在了喉咙里,怎么都吐不出来。
那个人是谁?
为什么你可以带他进了龚郎的院子?
……
明明有那么多问题,可在看到林茂的那一瞬间,所有的问题都忽然间有了答案。
而永彤公主尚且能发声,在一旁的白若林,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林茂没有看到他。
事实上,林茂压根没有往白若林或者永彤公主这方向看上哪怕一眼,可在发现红牡丹怀中那人是林茂之后,白若林却依然觉得有一道冰冷尖锐的刺,好不留情地戳着他的心脏。
他几乎想要就这样直接消融于日光之下,只求不与林茂共处一世。
红牡丹冷冷地看了一眼他,眼底难掩极致的厌恶。
她既没有理会白若林,也没有理会永彤,径直越过了那两人走入院中。
布满致命机关的大门在她身后飞快地合上,随风飘来的,是永彤公主一道尖锐的嘲讽——
“哈哈哈,白若林……你竟然也有脸叫这个名字……”
红牡丹垂下了眼眸,白若林如今这般狼狈,她本应该大感快活才对。谁又知道,在龚宁紫那即将到来的死亡面前,这些事情竟然也都如同风中微尘,叫她没有半点动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