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师父你可以看看外面。”
林茂皱着眉头,推开窗沿往外一看——
他们所在这处恰好是二楼,一眼便可窥见楼下景象。
只见一块不小的地儿乌央乌央或坐或卧,竟是挤满了人。
而那些人身旁都有大大小小的包袱。看服饰便知家有小财的人侧着身子守着自己的板车,板车上的箱笼堆积成山,而那一看就知道家境窘迫的人,身边也多多少少背着扁担和行囊。
很显然,这些人不仅是自己挤在这儿,还是背着全部家当,心惊胆战地挤在这的。
而且这些人的脸上多有疲惫与茫然之感,除了偶尔有几个小童天真不知世事地在狭小拥挤的院子里追打,其他人竟然全部都是默不作声的模样。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沉暮之气在这些人的身上弥漫,只看一眼,便已足够让林茂震惊不已。
“这是怎么回事?”
他放下窗子,回头问道。
这一下,房中两人都沉默了半晌。
最后还是常小青幽幽开口:“据说,京城里有瘟疫。”
“瘟疫?你是说楼下这些人都是从京城那边逃窜出来躲避瘟疫的流民?”
林茂几乎快要觉得常小青是在开玩笑了。
京城中当然也会有瘟疫,也会有兵乱,但是京城不是别处,而是天子脚下。
即便是真的瘟疫,也有朝廷大臣拼尽一切在事态变得严重之前控制下来。而京城中人更是清楚皇城根下好乘凉的道理,这么多年下来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兵荒马乱,却从来不曾想过要背井离乡去做个流民。
然而,赤裸裸的现实却是那般血淋淋地展现在林茂的面前。
距离京城尚有十多天的路程,可这片地界上的歇脚小城,竟然已被京城流民挤得水泄不通。
按照常小青与季无鸣打听过来的消息,此事说来也确实蹊跷。
京城中流行的那种瘟疫与普通疾病全然不同,患了病的人可能前一天还行走吃饭睡觉如常,只不过微微有些咳嗽发热而已,第二天家人端着祛风寒的药再去敲门唤他,却只能看见床上留下的衣物,包裹着一团恶臭血腥的粘液。
活生生的一个人,竟然会在一夜之间皮肉血骨全然融化,最后成为这么一滩尸水。
而但凡是闻了那味道或者沾上那尸水的人,不需几天,也会步上先前那人的后尘。
不过半月的功夫而已,京城因为此病,竟已是十室九空。
还是那些心思灵敏的人连忙出逃,才勉强讨下一条命来
所以常小青与季无鸣这般人物,到头来也只勉强给林茂争到了这样一件破旧的厢房养病。
毕竟这房子虽然破旧,却比楼下的状况要好上千倍万倍了。
“更离奇的事情还有呢……”
季无鸣一脸纳闷,继续开口道。
“我听人说,这瘟疫竟然还是人祸,并非天灾。”
“你说什么?“
林茂只听得季无鸣这一声嘀咕,不知为何心中已有不妙预感。
果然,季无鸣接下来说的那番话果然让他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很多人都说,这瘟疫是从宫里传出来的——是琼太子在宫中行巫蛊之事想要夺位,被云皇殿下发觉后,他恨自己大事未成,便想法设法在自己被圈养前,伙同持正府那个……龚宁紫……”
“龚宁紫与太子一起放瘟疫?”
林茂气到极致,不怒反笑。
第209章
虽然林茂已经与龚宁紫断绝关系许多年,但听到这京城百姓竟然这样恬不知耻散布他的流言,林茂还是难掩心头怒气。
“那些人这么多年来安居乐业,江湖一片平静,却不知道龚宁紫在背后究竟耗费了多少心血……”
林茂喃喃说道,神色很是阴沉。
但他的这幅模样,却没有一丝保留地落在了常小青的眼中。
龚宁紫。
常小青在心中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满是忌惮。
他与林茂相伴多年,自然也知道林茂与龚宁紫之间关系并不同寻常。本以为这两人都是垂暮之年,即便依然暗有灵犀,却也不可能再有聚首之日。
但如今常小青眼看着林茂模样,原本隐藏得很好的那点嫉妒之意便如同毒蛇一般缓慢地爬了出来。
“师父息怒,你的身体刚好,”常小青走到林茂身边,装作不经意的模样拉过林茂的手,将手指搭在林茂的腕上,“最好还是平心静气一些来得好。如今方圆十里流民为患,恐怕很难寻到大夫。”
林茂只觉得常小青的手指似乎很烫,搁在他身上竟让他感觉颇为不自在。
“我无事。”
林茂道。
“恐怕是因为那一日看了那云海生留下来的笔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