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有人提醒他,“太太把姑娘们都带走了。”却挨了他一脚,也不吭声了。
毛通判转身回了屋子,越想越觉得不对,自从毛太太娘家丁忧,毛太太就再没有在他面前直起腰,今天这事儿太不对劲了!
赶紧找了留守在家的亲信来询问,才知道这些人都叫太太给捆了,连他自己的私库都被搜罗走了大半,不禁气得发抖,待听说毛太太娘家起复了,不由恨声道,“怪不得,这是觉着有人给她撑腰了!”忙不迭地派人去追赶,也不知是毛太太她们走得太快,还是没追对方向,总之毛通判一番忙碌,到底也没把人追回来,更不要说索回邴氏。
唐曼宁和唐曼春两人过了一段日子才从黄明珠那里听说了毛太太带着儿女离家的事,到了这时,关于毛通判家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毛通判是个糊涂的,为个小妾把正房太太都给气得回娘家了,听说还有人打算借着此事参毛通判一本,告他内帷不修,不堪为官。
唐曼春有些担心,毕竟毛家的事虽是他们自作自受,到底缘由还是因着银楼那件事,恐怕毛通判要怨恨上唐家了。
眼看就是冬至,自冬至日起,官府学堂皆放三日假,李家提前半个月发来帖子,请唐家父女去做客。
姐妹两个定制的白瓷送来了,满满当当的几大箱,有碗碟、茶具、文房、香炉、瓷枕、瓷席、还烧了几样鱼缸和花盆,姐妹两个把各自的东西分了,欢欢喜喜的叫人拿回去摆上。
唐曼宁见妹妹这边的花盆样式好看,也不跟她客气,就又要了一对素面的花盆,说要拿回去养花摆盆景,那花盆样式古朴,颜色素雅,便是只摆在屋里看,也是极漂亮的。
曼春从一堆东西里挑了只烧得好的仿古铜鼎式样的摆件给唐辎送去,唐辎就笑呵呵的叫人从库房里找出了一副云子回礼给她。
冬至节又称亚岁,是大节日,下元节之后没几天,唐家姐妹就在李嬷嬷的协助下收拾冬至节要用的东西。
尤其要往各处送的冬至盘更是重中之重,姐妹俩照着去年的旧例略作删减——比如已经离开泉州的高同知家里就不必再送,新亲家陈家、王十七老爷家,还有她们的老师蔺老先生那里,都是新添的,送什么,送多少,都不能马虎,至于李家,虽说去年就送过了,却不能生搬硬套的照着旧例,因为今年大姑太太唐妍带着李家的孩子们来了泉州,那么送到李家的冬至盘就得再厚上几分,诸如此类。
姐妹两个拟好了单子,等唐辎下了衙回来就交给他,请他再过过目,唐辎把单子拿在手里先夸她们心细,看了后又说,“今年你们母亲不在,就是有些疏忽也没什么——嗯……孙家今年有事,先不送了。”父亲有多么重视那孙二郎,姐妹两个心知肚明,突然就不送节礼了,其中必有缘故。
唐辎只作看不见她们脸上的疑惑,又问她们过年想要什么,两人知道父亲这是不想多说,就也识趣的不再多问。
折腾了几天把要送往各处的东西都准备好,总算没出什么大岔子,冬至前一日,唐家姐妹两个就遣人往各处送冬至盘。
唐妍听说唐家来送冬至盘,叫人赶紧接了,打开来看,见送来的衣裳点心各色齐备,样式也好。
花嬷嬷笑道,“新衣裳针脚细密,料子也精致,点心糖果也是用了心的,摆的整整齐齐好看得紧,还有一箱小玩意儿是给咱们姑娘的。”
唐妍就对李嬷嬷说道,“这两个孩子,她们母亲不在,竟也置办得这样整齐,显见得是长进了。”赏了一两银子给李嬷嬷。
李嬷嬷能得县主几句话,已是意外之喜,接过赏银恭恭敬敬的退下了,唐妍就叹气,对花嬷嬷说,“这倒是个能干的,可惜她主子糊涂。”
李嬷嬷领着人又往亲家陈家和董知府黄通判这些同僚家里送冬至盘,回来提起各家的事,李嬷嬷道,“大节下的,没谁找晦气,就是毛通判家里冷冷清清的,我们去了,等了好一会儿才见着人,啧啧啧,偌大个宅院,一丝儿喜气都没有,真是……”
第二日是冬至日,唐曼春穿了吉服,一早就去唐曼宁那里贺冬。
她送给唐曼宁一副线绣《九九消寒图》的砚屏,唐曼宁喜这消寒图精致,道,“我可舍不得描坏了。”也送了唐曼春一副画,却是一副腊梅图,腊梅左边有一行描红“庭前垂柳珍重待春风”,这九个字每字都是九画,九九八十一,一天描一笔,描完了便是春天了,曼春抱着画,“这个我也舍不得描。”
姐妹俩相视一笑。
唐辎出外贺冬回来,领着两个女儿神色庄重地拜祭了祖宗,就叫人套车去了李家。
冬至节时,民间出嫁的女子往往回娘家“报娘恩”,唐妍身在泉州,万没有为了个冬至节千里迢迢回京城的道理,何况她从小没了母亲,跟安平侯府并不亲近,她又比唐辎排行大,唐辎便没讲究什么礼数,只当是敬重长姐。
李家热闹得很。
唐妍因为节日喜庆,就穿了件玫瑰紫的大衣裳,偏偏唐曼春来时也披了件相同颜色的翻毛披风,只是衣料上的花样子略有不同,没等曼春尴尬,唐妍倒笑了,搂着曼春对唐辎道,“干脆你这个女儿给我得了?”
在书院读书的李褒也回来过节了,唐曼宁顿时一颗芳心就黏在了李褒身上,李博这厮不敢对自己哥哥怎样,又心痒痒的想去闹唐曼宁,被唐曼春看见,立即就拉着唐曼宁去找姑母唐妍说话去了,李博因有母亲坐镇,就不敢明目张胆的闹腾,朝唐曼宁挤眉弄眼的,又被李褒看见,揪着他出去避开人教训了一顿。
唐曼宁说起以前和闺中的姑娘们在冬日里饮酒联诗看腊梅,有一次别人带来了两只山鸡,腌了以后烤着吃特别香。
李博听了向上翻了个白眼,唐妍瞪他一眼,对唐曼宁说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馋了!咱们中午就吃这个了!”当即就吩咐厨房去准备。
泉州是见不到雪的,天极冷的时候便下雨,好在今日是个晴天,一众人拥着暖炉烤野味儿,读书多的便跟着联句赋诗,读书少自认没什么文采的——比如曼春,便吃肉说笑,也不耽误高兴。
李博与人拼酒,喝得醉眼朦胧的,喊着要给他娘敬酒,跑到女子们这边,却醉醺醺的把手搭在了唐曼春肩膀上,晃了晃,“娘,我敬你一杯!”竟把穿了相似颜色衣裳的唐曼春当成了唐妍。
众人哄堂大笑。
李博揉了揉眼睛,看清楚了眼前是谁,顿时闹了个大红脸,逗得唐曼春越发笑得止不住。
唐曼春也是不知不觉的喝了不少酒,喝得脸颊红扑扑的,一笑起来煞是好看,仿佛春花绽放一般。
李博看直了眼,别人还都以为他是尴尬的呆住了,好在他兄长及时过来解围,又拽着他重向唐妍敬了酒,才扶着跌跌撞撞的李博离开了。
可是接下来的筵席,李博却喝得魂不守舍,只要他一闭眼,眼前就浮现出唐曼春的笑模样,甜得人百爪挠心。
不过,他这一番心思,除了个别人,余者竟丝毫不知,只当他是癔症了,又犯了文人的痴病。
在李家看戏吃酒玩到天黑,一行人都累了,姐妹两个醉醺醺的回来,唐曼春勉强支撑到洗漱完毕,就体力不支的倒下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