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这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检查得出来的?
贾宝玉这些日子接触的东西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唯一异样的东西就只有那个庵波罗果。可是这果子当时屋里很多人都吃了,也就贾宝玉一个有事,别人都什么事儿都没有。
王夫人把绛芸轩里折腾了个底朝天,而已不见任何线索,回到荣禧堂的时候,都已经没了力气了。在周瑞家的的侍奉下,她才好不容易地回到自己日常起居的耳房里面。
她半歪在临窗大炕上,手肘撑着炕桌,口中却喃喃地道:“到底,到底是哪里出的问题呢?”
周瑞家的在边上轻声道:“太太,这几天宝二爷跟往日里也没有什么变化,也没有接触到什么人。这会不会是中邪了?要不要让马道婆进来看看。”
“罢了,也只有这个法子了。你派人去请马道婆吧。”
“是,太太。”
王夫人皱眉道:“其实我也想了很多遍,会不会是那庵波罗果跟宝玉日常用的要相克,这才有了今日的事儿。”
周瑞家的不欲得罪风头正盛的林家姐妹,只得劝道:“可是太太,如果真的是那庵波罗果跟二爷的要冲着了,太医应该看得出来才是。可是太医却问都不问。可见不是这果子的事儿呢。”
王夫人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想啊,这果子送来了,老太太、我、珍儿媳妇、三丫头、四丫头、宝丫头、云丫头,大家都吃了,大家都没有事儿,偏偏宝玉一个有事儿。是不是太巧了?”
周瑞家的道:“太太的意思是……”
王夫人道:“我也在想呢。这是不是林家那两个丫头的算计。”
周瑞家的赔笑道:“看太太说的。这篮子里这么多的果子,林大姑娘林姑娘又怎么能够确定宝二爷吃了会有问题。毕竟,这不过一件稀罕的玩意儿,连宫里也没有呢。就是有什么禁忌,只怕林大姑娘林姑娘也不知道呢。”
王夫人的脑子的确不是很好使,却偏偏在贾宝玉的问题上,她的脑子转得特别快:“可是我记得很清楚。那篮子里的果子的确不多,也是偏偏只有两个跟别的有些不一样。而就是这两个不一样的,进了宝玉的肚子。”
周瑞家的想了想,道:“太太,会不会是太太记错了?那果子不是一模一样的么?”
王夫人道:“你忘记了么?云丫头给宝玉挑果子的时候,就曾经说过,那两个果子特别漂亮。你不觉得太巧了么?”
周瑞家的道:“可是太太,这事儿也怨不得林大姑娘林姑娘啊。您想,林大姑娘林姑娘一贯是最仔细,也是最守规矩的。这两个特别好看的,只怕是给老太太准备的呢。只怕林大姑娘林姑娘都没有想到会进了宝二爷的嘴巴而已。”
王夫人瞪了周瑞家的的一眼,道:“你懂什么。如果是专门给老太太准备的。那这两个丫头为什么不专门派人给老太太送来,反而直接给了四丫头,让四丫头带来给宝玉?就是因为她将果子交给了四丫头,四丫头才会将这篮子庵波罗果直接拿到宝玉的屋里,才会让宝玉吃下这两个与众不同的庵波罗果呢。”
周瑞家的道:“可是太太,以老太太对宝二爷的宠爱,即便是直接送给了老太太,以老太太的性子,只怕也会将大部分都给了宝二爷呢。”
王夫人一拍手,道:“就是这样。正是因为无论如何,这庵波罗果都会到了宝玉的肚子里,林大丫头林丫头才会不介意这庵波罗果到底是由哪个人送来。”
周瑞家的道:“可是太太,这果子是四姑娘拿来的,这东府里会不会也有呢?为什么就宝二爷一个人出了事儿,东府那边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呢?以林大姑娘林姑娘的性子,只怕不会不给东府,就给了那么一篮子吧?”
王夫人颓然坐下,道:“这倒也是。”
如果说这庵波罗果全部有问题,那么吃过的人都应该出事儿了,没道理就贾宝玉一个出事儿。如果说这有问题的就那两个果子,可是让这两个果子就那么巧地进了贾宝玉的肚子,这里面的手段也太匪夷所思了。
王夫人和周瑞家的都记得,这果子可是史湘云帮贾宝玉挑的。史湘云对贾宝玉的心思,王夫人知道得清清楚楚,所以,她根本就不会认为,林家姐妹连史湘云的事儿也能够算计到。
事情就这样胶在了那里。
马道婆很快就来了,她早就得了王夫人的话,直接去了贾宝玉的屋里,对着贾宝玉的脸叽里咕噜地念了一阵子,这才起身。而贾母和王夫人也担心贾宝玉,听说马道婆来了,也赶紧过来。
见马道婆终于好了,贾母赶紧问道:“这可有关隘?”
其实马道婆也算是见多识广了,却不知道贾宝玉的毛病到底是哪里来的。不过,看着贾宝玉的样子,她也知道,跟有些女眷们对hua粉不便宜的样子有些像,只是人家女眷跟hua粉不便宜的样子没有贾宝玉这样严重罢了。
因此马道婆就道:“祖宗老菩萨那里知道,那经典佛法上说的利害,大凡那王公卿相人家的子弟,只一生长下来,暗里便有许多促狭鬼跟着他,得空便拧他一下,或掐他一下,或吃饭时打下他的饭碗来,或走着推他一跤,所以往往的那些大家子孙多有长不大的。”
贾母听如此说,便赶着问:“这有什么佛法解释没有呢?”
马道婆道:“这个容易,只是替他多作些因果善事也就罢了。再者,那经上还说,西方有位大光明普照菩萨,专管照耀阴暗邪祟,若有善男子善女子虔心供奉者,可以永佑儿孙康宁安静,再无惊恐邪祟撞客之灾。”
贾母道:“倒不知怎么个供奉这位菩萨?”
马道婆道:“也不值些什么,不过除香烛供养之外,一天多添几斤香油,点上个大海灯,这海灯,便是菩萨现身法像,昼夜不敢息的。”
贾母道:“一天一夜也得多少油?明白告诉我,我也好作这件功德的。”
马道婆听如此说,便笑道:“这也不拘,随施主菩萨们随心愿舍罢了。象我们庙里,就有好几处的王妃诰命供奉的:南安郡王府里的太妃,他许的多,愿心大,一天是四十八斤油,一斤灯草,那海灯也只比缸略小些,锦田侯的诰命次一等,一天不过二十四斤油,再还有几家也有五斤的,三斤的,一斤的,都不拘数。那小家子穷人家舍不起这些,就是四两半斤,也少不得替他点。”
贾母听了,点头思忖。
马道婆又道:“还有一件,若是为父母尊亲长上的,多舍些不妨,若是象老祖宗如今为宝玉,若舍多了倒不好,还怕哥儿禁不起,倒折了福。也不当家huahua的,要舍,大则七斤,小则五斤,也就是了。”
贾母说:“既是这样说,你便一日五斤合准了,每月打趸来关了去。”
马道婆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慈悲大菩萨”。
贾母又命人来吩咐:“以后大凡宝玉出门的日子,拿几串钱交给他的小子们带着,遇见僧道穷苦人好舍。”
王夫人在边上听见马道婆这样说,心里也有些没有底。她还记挂着皇太子和诸位皇子皇孙们经常去林家的庄子上的事儿呢。如果贾宝玉不快点好起来,误了跟贵人的事儿可怎么办?这这件事情上王夫人可比别人着急呢。
“到底宝玉什么时候能够好起来呢?”
马道婆看了看王夫人,心念一转,道:“太太也太着急了。这事儿只怕没有这么好说呢。”
王夫人道:“你是宝玉的干娘,又是个有道行的,怎么就看不出来么?”
马道婆道:“难那。哥儿头上似乎被什么给罩住了,看不大清楚。还请太太告知哥儿这些日子碰了什么特别的东西没有,或者是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王夫人道:“宝玉挨了打以后,就在屋里躺着,连房门都不曾出去过,又哪里会去别的地方。至于特别的东西,就昨儿个他两个表妹送来了几个果子。这个算不算?”
“什么果子?”
“叫做庵波罗果。”
马道婆立即道:“可是天竺来的?”
“你听说过?”
“这名儿听着有些像那边的。怕是吃了这果子的人不少,就哥儿一个人出了事儿吧?”马道婆见王夫人点头了,心中更加得意,道:“太太您也别多心,这果子既然是天竺来的,自然是与佛有缘的。别人还犹可,不过是凡夫俗子,吃了也就吃了。可是哥儿却是有来历的,原来是天上下来的,自然跟西天有个关隘。因此别人吃的无事的东西,哥儿是了反而闹出了大事儿。不妨事儿,在药王菩萨跟前在供奉上就好了。”
王夫人急道:“需要多少银钱?”
马道婆道:“银钱是小事,只是这时日就不好说了。还要看哥儿的来历呢。哥儿从前跟天庭的瓜葛越深,只怕这样子的时日越长。我看少不了要七七四十九天的。”
王夫人听了,心都凉了。
七七四十九天。只怕都已经入冬了。这地里还有什么东西不成?那个时候太子也好,皇子皇孙也好,还不都在宫里不出来了?哪里会去林家的庄子?自己的儿子又如何来一场偶遇?又如何攀上那登天梯?
王夫人的心思,贾母又怎么不会懂?
贾宝玉得了上面的人的眼,得好处的人可不止贾宝玉一个,如果上面真的对贾宝玉青眼有加,那么贾宝玉的父亲贾政第一个就会进入上面的人的眼睛。那个时候,再略略运作一下,贾政要升官的事儿,还不是容易得很?
贾母可是比任何人都盼着贾政升官呢。
当初,贾政由实职的工部主事成为了现在的虚衔的工部员外郎的时候,贾政的委屈和黯然神伤,贾母都看在眼里。这个儿子从小到大都是在贾母的跟前大的,贾母又如何不知道儿子的难过?加上又有流言说贾政无能,读书读书不行、做事做事不行,偏偏是恩荫的,赶又赶不走,别的部里也不欢迎他,这才有了让他升职,放在边上供着的事儿。
那个流言一出,贾政就不再去部里了,天天在家里借酒浇愁,直到有清客来投,借着每日饮酒赏hua吟诗作画,贾政才慢慢地好起来。
对于自己一手养大的儿子,贾母一直认为,自己的儿子是极好的,缺的只是那么一点子的运道而已。而贾宝玉就是自己儿子的运道。
贾母也道:“真的不成么?”
马道婆:“祖宗老菩萨,这事儿真的急不来的。”
贾母听了,也只得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