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爹爹在宫里出事了?”
林婳毕竟是长女,又因着与贺家的关系知晓些事,揪着母亲的胳膊缠问道:“娘,女儿不走,贺娘娘的事肯定与咱们林家无关的。”
“啪!”林夫人重重甩了长女一个耳光,“有关无关并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林家已经完了婳儿,咱们在西街的济世堂都被抄了。”
她说完拉着两个女儿从小门处往后门跑,边说边交代道:“婳儿,你是姐姐,要护着你妹妹,以后爹和娘不能再照顾你们了。”
刚到院外,就听前院呼喊声四起,隐约还有兵刃声。
林媛吓得整个人都在发抖,耳旁母亲与长姐的对话听得含糊不清的,只能任由人护着从后门推入马车。等马车驶出好一段路她才回过神,看着长姐道:“姐姐,马上就是除夕了,我们为什么要去苏州舅老爷家?”
刚刚府里的情形,她是看见的,但如今问出这么一句,令满眼泪水的林婳哑口无言,只得将幼妹搂得更紧,口中喃喃重复着母亲的话:“阿媛,我们林家没了、没了……”
从后巷驶出,拐到永昌街大道的时候,正见官兵押解着林家上下上囚车,本高悬在林家正堂的“杏林圣手”金匾被摔成两半横在积雪的台阶上。
林媛透过车窗看见清早还给自己做梅花酥的那位妈妈准备逃跑,被她旁边的那个兵直接就地杀了,鲜红的血飞溅在雪白的地上,格外的醒目,就好比是洒在了自己脸上一般,她浑身发颤,啊了声抱住身边的长姐。
林婳将窗帘合上,拍着她安抚道:“阿媛别怕。”车内的乳娘和两个亲近婢女对外催道:“孙叔,再快点。”
庆幸安全出了城门,天空又飘起了雪,马车行的愈发困难,她们不敢在客栈落脚,马不停歇的往前,却跑不过追捕而来的健马。朝廷是不可能放过罪臣家眷的,林婳仓皇无奈之下,看见客栈前的商行队伍,决定入住客栈。
林媛被安在房间里,两个婢女留着作陪,长姐出去许久都没回来,她不安的问道:“姐姐去哪了,怎么还不回来?”
二人俱是摇头,取了饭菜让她用饭。
林媛没有胃口,伸头盯着门口,突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喝声与搜寻声,想跑去门口看看情况,被乳娘拦住。
“二小姐,你可千万不能出去。”
“可我姐姐呢,我姐姐还在外面。”林媛不依。
正说着,林婳推门而入,走到窗前开了窗对下面人点点头,继而转身道:“阿媛,听姐姐说,我们俩是跑不掉的,那些人不抓到我们是不可能回去复命的。再说雪天难行,我刚刚与行商队伍的人商量过了,他们凑巧是去江南的,你们跟着他们同行,等到了江南,想办法带二小姐去苏州舅老爷家,都记住了吗?”
几人点头,然乳娘费解:“大小姐,这么晚了,商人肯连夜上路吗?”
“肯的,他们答应我了。妈妈,楼下来了官兵,正在挨个房间搜查,你们从窗子口下去,孙叔就在下面等着,记着,一定要保护好二小姐,这可能就是我们林家最后的希望了。”
“姐姐,”林媛紧紧揪住长姐衣裳,慌乱下丝毫不觉异样,“姐姐,我不走。”
“阿媛听话,你必须走,只有你跑出去了才能想办法救爹娘和我,懂吗?”林婳满脸严肃,说话间更是将她抱上横案,见幼妹哭了,喘着气强笑着打趣道:“阿媛都这么高了,姐姐都抱不动。”
她无限留恋得摸着幼妹容颊,不舍且郑重的说道:“阿媛,你必须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话落,推窗,孙叔正在楼下朝上抛绳子,林婳接住后将绳子固定,便送了林媛下去,口中还关照道:“他们抓到了林家女儿,短时间内不会再派人追你的,阿媛,保重!”
于是林媛再一次被送上马车,再次透过窗车眼睁睁的望着那些人将长姐粗鲁的押上车,渐渐模糊在她的视线里。
黑暗之后,画面一转,林媛突然置身在人群里,她的父亲、祖父、叔父、族兄……昔日熟悉的亲人一个个跪在刑场上,耳边俱是百姓对林氏的谩骂之词:
“林家父子简直丧心病狂,竟然为了荣华富贵联合淑妃谋害贺贵嫔及未出世的小皇子,平日里道貌岸然还自称什么杏林圣手,要悬壶济世!”
“说什么医者佛心,平日里是说得是好听,免费布医施药,用小恩小惠赚好名声,敢情都在宫里捞大的呢。”
“可不是嘛,那贺娘娘的侄子听说还和林家大小姐订过亲的,连未来亲家都不放过。这种没人情的畜生,以前认他们济世堂好真是眼瞎了!”
“是啊是啊,这种人真是死万次都不够……”
林媛左右看着,有陌生的,有眼熟的,甚至有不少都是曾受过林家济世堂救治过的人,此刻居然跟着他人对场上人指责嫌弃,心中尽是冰冷与自嘲。
所以说,善有善终都是假的。
她双目一瞬不瞬的望着场上,看着监斩官的令符落地,那些大刀落得利索,刹那间就夺走了她至亲们的性命。鲜血染红了整个西街市集,粘稠的液体蜿蜒在石阶处,较晚夕霞彩更加缠绕,飘浮在眼前,挥之不去。
手指扣紧手心,偏是被身边人硬生生掰开。那日,林媛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晕在了那人怀里,听到他在耳边说:“我帮你。”
秋高气爽,宽敞的官道上,马蹄阵阵,粉尘飞扬。绫罗绣帷的马车内,靠着车厢打盹的少女突然睁开双眼,其白皙的额上布满密汗,双眸无神,只空洞的瞪着前方,显然对梦中的场景心有余悸。
车内的侍女为她奉上凉茶,提醒道:“姑娘,快到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