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南终于开口了,他年轻英俊的脸庞是藏不住的怒意。
他手中弓箭已然搭起,三支锋利的箭矢在月光下散发着冷白色的光,他有足够的把握这次射中呼延利,可他面前那位几近昏倒的妇人却成了他攻克不了的难题。
他咬着牙,内心几近挣扎。
杀了呼延利为兄长报仇是他毕生心愿,可如果这个代价是伤害无辜的人,那他——
赵锦绣也在犹豫,尤其是看到妇人脖颈上的那抹红痕还有她怕到极致喊不出声音却拼命张着嘴看着她,还有她的眼神仿佛是在望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呼延利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却忽然朗声一笑,在他们挣扎不定的时候,在那些将士过来之际,他忽然拿起妇人手中的油灯朝那个美丽的女子泼去。
“小心!”
谢池南看着那个油灯,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想也没想就收起弓箭抱着赵锦绣往旁边躲。
油灯被掷在地上,烧起了一片火苗。
“倒是对有情人。”呼延利啧声一句后便把已经怕得昏过去的妇人随手一扔,而后直接朝黑夜奔去,站在围墙上的时候,他看着远处抱着少女目光阴沉凝望他的黑衣少年,嗤笑一声,“少年郎,上次我让你损失了你们中原最英勇年轻的将军,你猜……这一次我又会让你损失什么?”他说完哈哈一笑,不等箭雨袭来便跳入黑夜之中。
“二公子,郡主!”
陆从赶过来的时候,呼延利已经跑了,他脸色也不好,“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谢池南看着那浓浓黑夜阴沉道:“立刻关闭城门,搜查雍州城!”听陆从应是,他又问,“那几个匈奴人呢?”
陆从愧道:“都是些烈骨头,已经死了。”
谢池南并未说什么,只是握着弓箭的手却紧紧攥了起来,愤怒和不甘让他手背青筋暴起,只是下一瞬,便有一只温柔的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少年身形一僵,眼中的狠戾也缓缓退散,他低眉去看身边目光担忧望着她的赵锦绣,到底还是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他的那股情绪已经好了许多。
“我没有等到呼延利要等的那个人,他应该提前发现了,我看呼延利要走才出现的。”他沙哑着嗓音在和她解释。
“我知道,应该是我和陆从过来的时候让那人察觉了。”
相比这个,她更在意的是呼延利离开时的那句话,她抿唇蹙眉,“你说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谢池南也在拧眉思索。
他跟呼延利打过交道也听过他不少事,知道这人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既然开了这个口,就一定会做出些什么。
赵锦绣虽然没跟呼延利打过交道,但从谢池南的口中也清楚他的为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院子里响起两道声音——
“父亲!”
“谢伯伯!”
雍州城城防森严,雍州大营又将士众多,这两个地方都不可能是呼延利的首选,他要是真想做出什么,今日去鸣沙山附近布防的谢平川必定是呼延利的针对目标。
“你先回家。”
谢池南看着赵锦绣说了这么一句便脸色难看掉头离开,可还没走出一步,胳膊就被人从身后握住了。
月光下,少女的脸明艳高贵,却也执拗坚韧,“我和你一起去。”
第95章“若有差池,我与他同罪……
赵锦绣和谢池南一路快马加鞭至雍州大营,两人马术高超,担心去晚了出事,平日一个时辰的路程硬是被他们缩短到了一半,远远瞧见不远处点着火把依旧安静的雍州大营,他们一路高悬的心总算是稍稍落下了一点,却也不曾放松,甚至因为先前所猜测的事神色变得更加凝重起来。
“驾!”
两人速度依旧不曾减慢。
马蹄声响在寂静的黑夜里,把守在门口的将士瞧不清融于黑夜中的两个身影,但听到这个声音还是立刻凝神望去,还未等两人到门口,守卫就已经手握长/枪阻拦来人的去路,厉声呵斥,“擅闯大营,你们可知该当何罪?”话音刚落,目光便瞧见了谢池南俊美的脸,短暂的怔忡后,他们连忙收回手中长/枪,朝人抱拳,“谢都司。”
早些时候谢池南领兵剿了岳华山的土匪,已被谢平川封为都司一职,他是近些年雍州大营中晋升最快的将士。
谢池南虽然身份贵重却为人大方不拘小节又从不藏私,军营里的人都十分喜欢和他相处,尤其是这些差不多年纪的新兵更是十分崇拜他,今日在门口站岗的便是当初和他一起进军营的新兵孙山。
孙山笑呵呵问他,“都司不是明日休沐吗?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余光也瞧见了在他身边的帷帽少女,目光一怔,正想一问身份,就听谢池南沉声问他,“我爹呢?”
这个称呼让孙山和另一个守卫都愣住了,谢池南在军营从来都是和他们一样称呼安北侯为“大将军”,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他们面前这样称呼大将军。
怔忡之下,孙山讷讷答道:“大将军今日去鸣沙山布防还没回来呢。”
谢池南和赵锦绣一听这话,心下俱是一沉。
两人对视一眼,谢池南薄唇一抿,他顾不得和两人说话,当即就要下马进去。
赵锦绣忙紧随其后。
“怎么回事?”
远处走来一行人,一个穿着甲胄的魁梧男人走在最前面,他是谢平川的副将彭成辉。
彭成辉生了一张国字脸,浓眉鹰鼻,看着有些凶相,左臂处空荡荡的,明显少了一截。
这条胳膊是当年谢平川亲手砍下来的,几年前,彭成辉因醉酒调戏了一名良家女子被谢平川亲手砍了左臂。那个时候谁也没想到谢平川会这么做,毕竟彭成辉才打赢了几场胜仗,就连陛下都曾当众夸赞他,说他是大汉的虎将。
这件事情后,所有人都以为彭成辉会反目会怨恨谢平川。
这可不仅仅是丢脸的事,一个将军少了胳膊,这让他如何再作战?
可谁也没想到,彭成辉不仅没有怨怪谢平川,甚至自此滴酒不沾,苦练兵法,即使只有一只手,他也还是大汉最勇猛的威武将军。这些年,他依旧跟在谢平川的身边,是谢平川最得力也最忠诚的副将。有人问起当年的事,他也没有一丝怨怼,甚至还总是感慨道“当年侯爷以万金之躯领着我去跟那家人负荆请罪,他跟那位老丈说,我做错了事,但大汉如今需要我这样的将士,这条胳膊既是我对那女子的愧礼,也是我对自己的悔过。我老彭活了几十年,天不服地不服,只服大将军!谁要敢跟大将军作对,我老彭第一个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