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个时候才悔悟又有什么用?他们失去了所有,母亲一来不能接受,二来又觉得愧对他,当下就生了一场大病,大冬天的,他们身无分文,只能躺在破庙里。
他也曾像一个乞丐一般去街上行乞,可骨子里的傲气让他做不到和那些乞儿一样卑躬屈膝,想想也是好笑,人都活到那个地步了却还是要那么格格不入,自然惹人生厌。
最后他不可避免被一群人围攻。
林斯言以前从未打过架,可那天为了两个沾了灰的包子却像是一头疯了的猛兽一般,最后那些乞儿都被他眼中的凶狠和无畏所吓到,他也终于得以拿起包子走人。
只是看到受了伤的他,病弱的母亲哭得却更加厉害了。
后来母亲哭着让他当了父亲仅留的那块玉佩,他们才短暂地可以苟延残喘一阵子。
“明日还要去私塾?”冯氏看到桌上摆着的书,寻了个话题问他。
林斯言轻轻嗯了一声,他这些年少言寡语惯了,即使面对最亲近的人,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何况母亲总觉得愧对他,平日与他相处起来也藏着一份愧疚,不似寻常母子那般亲密。
“你这些年给别人写字作画存了不少钱,上次童试考了第一,袁先生和知县大人也各拿了五十两过来。阿言,家里现在有钱,你不用那么辛苦了。”冯氏看着越渐沉默的他忍不住絮絮一句,听到林斯言淡淡话道“没事,我不累”,她便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只能在心底轻轻叹了口气,而后垂下眼睫,有些难过的轻声说道:“那你记得早些休息,别又熬太晚了。”
她说完就想离开。
林斯言看着她落寞的身影,默然一瞬后忽然说,“玉佩在您那吗?”
“啊?”
冯氏一怔,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忙点了点头,“我看那块络子有些旧了,就想着给你重新打一个,你明日要戴吗?要戴的话,我今晚就给你打好。”
林斯言本是想随口找个话题,此时听她语气急切,像是急于为他做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能垂下眼帘,“不用,您慢慢做就好。”
“……好。”冯氏又泄了气。
“这玉佩还是你祖父留给你爹的,一共两块,只可惜,如今只剩下一块。”这仅剩的一块,还是几年前阿言筹钱去当铺买回来的,比起当的时候,价格足足高了几倍。
想到亡夫,冯氏的神情又变得落寞了许多,“我先去睡了。”
她说着便低着头往外走去。
林斯言看着她离开的身影,看着月色把她的身影拉得很长,他就盯着那地上的银光,半晌才收回目光。
他家与其他人家隔得有些远,加上此时夜已经深了,几乎是冯氏关上门后,外头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万籁俱寂,他沉默看着眼前飘着葱花的小馄饨,他其实并不饿,但若是不吃,明日母亲看到估计又得难过。
便这么一勺一勺吃着。
味道很好,他却吃得十分寡味。
过去的岁月里,有很长一段时间,食物对他而言只是果腹的东西,他曾在最饥肠辘辘的时候啃过树皮吃过花瓣,那山野之间的野菜弄熟之后什么东西都不加就往嘴里塞。
他得把所有有营养的东西都给他的母亲。
以至于到如今,即使再好吃的东西对他而言也味同嚼蜡。
等把最后一勺汤水吃完,林斯言就搁下了勺子,他并未收拾,只放在那,等着母亲明日来取,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在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那摇摇欲坠的被需要感。
第38章“我又不是你们谢家的人……
及至亥时。
雍州城几乎都已是一片宁静之色,可魏家却依旧十分“热闹”。
自打傍晚魏垣从外头回来后,这偌大的刺史府就没消停过,他是魏家独子,柳氏又一贯疼爱这个儿子,几乎是瞧见魏垣瘸着腿被人送回来的时候,她就白了脸,先是着急撩火地喊人去请了大夫,又追在魏垣身后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可魏垣今日丢了那么大一个人,哪里肯跟她说?
他不仅在外脾气嚣张,在家里也从来是我行我素,仗着魏琮就他一个儿子,柳氏又疼他,一向把自己当魏家的祖宗……要不然先前在外头,他也不会明知道会得罪谢家并且他爹会生气的情况下还把谢家这桩秘辛说了出来。
所以在柳氏喋喋不休追在身后问的时候,他不仅没有觉得受到关心,还直接冷了脸把门一摔,也不管会不会撞到柳氏。
柳氏自是舍不得责怪自己的儿子,可跟着魏垣的那些侍从却没这么好运了,知道是他们保护不力才致使魏垣从马上摔下,柳氏当即就喊人把他们打了五十板子。
她是一点都不手软,足足五十板子,即使是这些练家子也有些撑不住。
后来连带着魏垣身边那些美妾美婢也都挨了打,理由是什么?自然是怪她们红颜祸水,惹得魏垣沉迷女色。
这么两顿责罚下来,整个刺史府都变得战战兢兢,要不是后来大夫来了,恐怕柳氏还得继续发作。
……
这会大夫已经诊治完了,道是魏垣的腿没断,却需要静养个把月。
柳氏松了口气,刚让人送走大夫,正想进屋探望魏垣,却被他再次喝令在外面,柳氏心里是既担心又着急,却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只能嘱咐那些小厮继续在外好生看着,又跟魏垣说了不少好话,这才回了屋。
几乎是刚一进屋,她就立刻发作了。
桌上的茶盏果盘都被她用力拂袖甩到地上,茶水四溅,果子也东窜西跑,跟着柳氏一掌拍在茶几上,喝骂道:“谢家那个小畜生竟敢这样欺辱垣儿!”
丫鬟婆子跪了一地,只有柳氏的亲信崔妈妈还站着。
她倒是有几分见识,此时听到这么一句便轻轻拧了眉,恐屋中人多眼杂回头传了不该传的话出去,她连忙一挥手让人都退了出去,等人都走光了,她这才又重新捧了一盏茶给人,温声安抚道:“那毕竟是安北侯府的公子。”
而且说到底若不是少爷故意跑去挑衅人,还说出那样的事,那谢二公子也不至于把少爷弄成这副模样,再说她刚才听那些侍从说,动手的也不是那位二公子,而是个不知名姓长相的红衣女子。
可这些话显然是不能和柳氏说的,何况柳氏从来是不管这些的。
柳氏的确不管这些有的没的,她这些年在雍州城作威作福惯了,早已不是当年初至雍州城时卑躬屈膝想讨好燕氏的那副模样。
她才不管动手的是谁,只知道她家垣儿嫉恨的是那谢池南,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