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傅先生沉吟半晌,坦言道:“其实这是傅某同他商议的,眼下,桑家确是到了该功成身退的时候。”
“功成身退?”桑祈哭笑不得,“父亲蒙冤而死,难道当务之急不是为他洗清冤屈,查出真相?所谓功成身退从何谈起?”
“傅某人以为,大司马原本也早有此意,只是晚了一步,没来得及。”
傅先生说完这句话,见桑祈还是一脸迷茫不解的神情,便知她当真对此一无所知,才轻叹一声,耐心解释道:“大约半个月前吧,桑公来找过我一次,同我暗示了要回齐昌去的意思。彼时他没有直言,但大概是说,洛京恐怕很快要变天了。这次他不想参与其中,只想回齐昌,安守故里,保全家人。并且,为此做了一系列安排。难道你一直没有留意,眼下原本大司马在洛京的兵力,已经暗中调度,只剩不到半数了吗?”
“……”
桑祈闻言面色一红,感到惭愧。最近一直在纠结自己和晏云之的事儿,确实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
不过,仔细想想,傅先生所言如果是真的,倒真与父亲不想让她嫁给晏云之这件事,在动机上如出一辙,能说得通。
便哑然良久,才摇摇头,低声道:“我还是觉得不敢相信。”
洛京要变天的预兆,她也能看得出来。宋家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并另有一股暗潮,在背后推波助澜。回到洛京的这一年,虽然看似一切太平,可实际上却时刻身处权力的漩涡之中,这种感觉,她也有体会。
可是,面对这一切,父亲居然不积极筹备应对,而是准备作壁上观?
这可不符合她一直以来对父亲的了解。
说父亲就是背后主谋,她定然不信;说父亲准备坐山观虎斗,她亦是不信。
桑家会为大燕王朝保驾护航,这是历代先辈贯彻多年的信条。满门忠烈,世代名将的名声,绝不是虚言。
父亲又怎么可能背弃列祖列宗,懦弱地选择明哲保身?!
她不信!
“也许,父亲是有什么特殊安排,我们只是未能窥得其中深意。”
桑祈沉思半晌后,如是分析道。
“傅某也不得而知。但与你大伯商议了一下后,至少在要退守齐昌这一点上,他和桑公是观念一致的。傅某以为,是不是他们一早就通过气了呢?”傅先生叹了一句。
桑祈摇了摇头。
这会儿才懊恼地发现,自己除了对和晏云之的婚事百般阻挠这一点外,确实不知道父亲最近都在忙些什么。
也许争执之中,他曾经提及过要回齐昌的意思?可她正在气头上,没听进去?
她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怎么也记不清了。
傅先生见状,宽慰她道:“你也别想太多,也许桑公是怕你担心,才没与你说。”
这一点倒是。
父亲是个打定了主意就不会变更的人,确实不用同她商量,只到时候命令她走就是了。桑祈苦笑一声,表示自己明白父亲的行事作风。
一路走到大门口,傅先生表示明天开始会和管家一起结算桑家的账目,让桑祈先好好休息,无需操心这些。
桑祈微微颔首,道过谢后目送他离开。回身步履匆匆地往自己的房间走,琢磨着眼下该如何是好。
她是不操心账目,她操心的是,怎么能打消大伯要回齐昌的念头。
这一夜,她努力回忆着近一个多月来父亲的一言一行,希望从中窥探到关于他到底做了如何安排的蛛丝马迹,彻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早朝时间还没到,桑崇便带着三百精骑来到皇宫门口,以逼宫之势,迫使皇帝交出桑巍的遗体。领回来后,安置在了府上准备好的灵堂里,却下令封门,不接受人们前来吊唁,只教手下人尽快准备回迁事宜。
皇室那边,因为对大司马谋逆的罪名迟迟没有定论,又忌惮着桑崇的脾气,只好乖乖放人。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桑崇前脚刚走,后脚就传来边关急报。
信封用扎眼的赤红,来表明事态的紧急性。
皇帝赶忙让内侍拆开快报,一看又傻了眼——西昭人不顾停战协议,又打了过来。
从边关快马加鞭急报朝廷,大概要走上十天。
这么说,十天前,战火就已经燃起,还不知道十天中演化成了什么状态。
而曾经安邦定国,只需虎峙三军之前,跺上一脚,就能让敌人抖三抖的那个大司马桑巍,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