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良久,一声轻叹。夏云依听见他的声音,幽幽的,很轻柔,饱含许多委屈,像个孩子自怨自艾。
“夏姑娘,你是不是讨厌我?我知道,家里人都纵容我,把我惯坏了。任性的人一定很讨厌吧?就像……我这样……”
墨言的话越来越低,很小声,她几乎快听不清。
“……其实,我藏了许多蜜饯在床柜里,常背着你,偷偷拿来吃。我讨厌喝药,有时候,趁机倒掉一点,骗你说喝光了。其实……其实,我是怕我病好了,你就走了,去四海行医,不理我了。我喜欢夏姑娘,不想你走,所以,我骗你了,我不是个好人,很坏心……”
黑暗中,墨言的声音断续隐约,隔了厚厚锦被,字句直入心底。她捂着嘴,拼命掩住抽泣,泪水泛滥。
他果然被惯坏了,还是那样任性,而且骗她。可是,夏云依竟不觉生气,心里满涨涨的都是难过,和许多说不清的感觉。
“……我这样的心,夏姑娘一定很讨厌吧?我想也是……”
声音渐渐低不可闻,床边一轻,坐的那人站了起来。脚步声渐响,似正离开。
夏云依一急,掀开被子,翻身坐起。床外一抹月白,郁郁挪步,背影孤单落寞。
“我没有……”夏云依艰难开口,“没有……讨厌。”
脚步声一顿,接着,匆匆折返。肩头一暖,墨言的声音近在耳畔,喜悦中陪着无限小心:“夏姑娘,你……方才说……不讨厌?”
“嗯。”夏云依不敢回头,应答里透出鼻音。
“不讨厌我?”
“嗯。”
“真的?”
“嗯。”
“太好了……”墨言喃喃叹息,仿佛得了天大的保障,无尽满足道,“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夏姑娘讨厌我。这样真好,真好……”说着,低如耳语的声音十分可怜:“我喜欢夏姑娘,最喜欢了。夏姑娘,你喜欢我么?”
她一僵,屏住了呼吸。
这段相处以来,墨言对她的心思她又何尝不明白?她身为大夫,墨言受她治疗,又一直是个常年卧病在家的少年,对她生出了心思也正常,只是,他们两个绝无半点可能,又或许,只是墨言将依赖之情当成了别的。
“夏姑娘……”
那声音越发可怜,听着让人心疼。她面朝墙壁,用力吸了口气,闭上眼。
“墨言,我也喜欢你,但是,和你的是不一样的,你明白吗?我是医者,你是我的病人,更何况我早已嫁人有了夫君……”
她尴尬睁眼,却觉眼角一暖。
“我知道。”墨言一反常态,那少年般的脸庞上露出了她看不懂的神色,“但是,你的夫君已经和你失散这么久了,他已经失踪了,夏姑娘,而我,就在你的身边。”
她怔忡回头。阳光斜入,正映照着他,那笑容如同琉璃,粲然生辉。
“不,墨言,你不会明白的。”夏云依轻轻叹息。
墨言却淡淡道:“不,是你不明白,夏姑娘,你的夫君——很可能已经死了。”
她垂眸,轻轻抿嘴。残泪渗进嘴角,淡淡苦涩在舌尖消散。
“眼泪又苦又涩,还是不要的好。”墨言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可是,心依然不安,因为陈为还没到。
从晌午等到傍晚,人影未见。不安已变成焦虑,她觉得,自己几乎用光了一生的耐性。
这一次,连蔺悠儿也大感奇怪,进屋劈头便问:“夏姐姐,那个陈管家是路痴么?莫非出城路远,迷了方向?”
“你才是路痴!陈为走得再远,也不会迷路!”立刻有人反驳。虽说墨言平日不喜陈为那副刻板的性子,但该护短时,还是要护短的。
蔺悠儿撅了嘴,瞅着气哼哼的少年,昂首道:“那你说,为何他还没来?”
无人回答。生气的人也泄了气,偷瞥一眼床上。
夏云依蹙起眉,即使有些为难,却不得不再次开口:“蔺姑娘,能否麻烦你……”
“我明白。”蔺悠儿挥挥手,截口笑道,“放心,明日一早,我就派人再去,这次一定亲自带了他们过来!”
“多谢蔺姑娘。”夏云依点头致谢。这位蔺小姐虽然娇养,但确是个善良女孩。
这一晚,却是彻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