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万。”
沈琼阙笑出了声。
“殿下以为这两道圣旨便可以借我淮南十万人?”沈琼阙收起了方才的矜持,有些狷狂的味道,“谁不知道大佑已无兵可用,就算是第一道圣旨下了,我淮南也断然不会怕的。”
“淮南是不怕削番,大不了鱼死网破,”鹿宁也笑了,“不过本宫想问一问世子,淮南是不怕,可如今的淮南真的准备好了么?本宫听说世子出生时,南方有紫气升起直冲紫微星,相师说世子是帝王之相,又有人预言王气归南。我倒是不信青灯古佛真能熄了世子的心性。”
“世子的心愿怕不是做个淮南王居安一隅这么简单吧,”鹿宁接着说道,“淮南土地富庶,兵强马壮,是不怕朝廷的削藩,大不了揭竿而起,在那一方易守难攻天地里,世子也是能称王一世的。可本宫觉得淮南地方太小,怕是装不下世子的野心呀。世子蛰伏了这么多年,难道要让帝王之路断绝在这一件小小的削藩之事上么?”
鹿宁给沈琼阙看的两道圣旨,第一道是未盖玉玺的削藩令,第二道则是前几日他想皇帝求的三十年内不削藩的承诺。
沈琼阙借兵,拿到的便是第二道。沈琼阙若是不借兵,那么北夷事定后,淮南便会接到第一道圣旨。
鹿宁这是在赌沈琼阙的野心和耐心。
青灯古佛,佛道经典并没有熄灭沈琼阙的野心抹去他的戾气,反而让这个人更加有耐心,比所有窥探帝位的人都更加有耐心,自沈琼阙掌管淮南事物之后,淮南的表现变得异常乖巧,每年的贡银贡品只多不少,在楼名朝廷的各种刁难面前都显得谦卑本分。
淮南王九代,找不出一个比沈琼阙更加老实的。
事出异常必有妖。
在鹿宁看来,沈琼阙不过是在蛰伏罢了,用安稳的表象迷惑朝廷,千机楼的情报也显示,这么多年来沈琼阙没有停止他踏在帝王之路上的脚步。
招兵买马,改良军备,淮南王世子府上食客三百,能人异士无数。
这些都是他在朝廷眼皮底下做的,用金钱物资用低头迷遮住了楼名自大的双眼,让朝廷忽视了淮南的危险一再推迟削藩的时间。
这个人道也是坦荡。
沈琼阙策划了那么久,忍耐了这么久,不过是在等一个最有把握的时间。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不过那个时间断然不会是现在。
他可以选择不借兵,不借就削藩,削藩便会让他的所有计划提前。虽然不是没有胜算,但是这种不按计划的事情实在太不符合沈琼阙的美学。
鹿宁赌,沈琼阙不会为了十万兵马,打乱自己的计划。
“这大佑朝堂之中竟还有明白人,”沈琼阙听完了低笑了一声,“我有称帝之心不假,殿下对帝位怕也是心仪已久了。若殿下生在淮南,你我实在可以做一做知己。”
“纵是本宫生在皇家也不妨世子与我做一做知己呀,”鹿宁回道,“所以请问世子,这兵是借还是不借?”
沈琼阙为自己斟了一杯茶,举杯敬鹿宁,“借,为何不借。知己者少有,所求当应。九日后长门关外,淮南十万将士静候殿下差遣。”
“瞾,谢过世子。”鹿宁起身向沈琼阙作了一揖。
“祝殿下来日为帝,琼阙倒是很期待殿下这样的对手。”
鹿宁爽朗一笑,“帝位坐坐便好,他日我若为帝,做个三两天让给世子也无妨。”
“琼阙只当殿下玩笑了。”
鹿宁告辞时,沈琼阙突然起身。
“殿下就这么走了,不想见见在下的模样了么?”帷幔之后沈琼阙调侃道。
“开始是想看看叫淮南女子心心念念的人终究长什么样。如今倒不想了,”鹿宁负手而立,“本宫带着面具亦无以真面容见世子,世子也就不必以真面容见本宫。事情有了结果便好,是否坦诚相见倒不那么重要。你我又不是真的在交朋友。”
“那微臣,”沈琼阙俯身行了一礼,“在此恭送殿下了。”
鹿宁转身离去。
衣摆随着脚步晃动,弧线像是风拂过山林的样子。
沈琼阙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直到鹿宁的衣摆消失在视线尽头。
他直起身来,久久没有动作。
一直在沈琼阙身边的哑奴却走了过来。
“你喜欢他了?”那哑奴张口,竟是清澈的少年声音。
“嗯。”沈琼阙脸上有着化不开的疲惫依旧对着哑奴温柔的笑道。
“你吃醋啦?”沈琼阙打趣儿道。
“我吃什么醋,”哑奴抬手将沈琼阙额前的碎发扶到耳后,“你喜欢他是好事。我高兴的。你若不喜欢他,我才是要伤心呢。”
哑奴说完被沈琼阙拥进怀里,揉了揉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