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地方,她一刻也不想待。她宁愿回到道观之中一辈子吃糠咽菜,只求活得心安。
才迈走一步,就走不动了,原来是被香苹踩住了裙摆。
这空档,身后传来木大老爷的怒吼,“要死,回潇潇院里去死,一哭二闹三上吊,哪里学得这些子泼妇手段!都给我滚出去!!”
大肖氏被吓得脸色青白,拉着玉姐儿落荒而逃。小肖氏也不敢多留,胡乱磕了两个头后,抱着芳姐儿也跑了。
木婉薇弯下身子,从香苹的脚下拉裙摆,连扯了两下都没扯动。她抬头去看香苹,抖着声音道,“香苹姐姐,劳烦您移移脚。”
香苹一惊,忙向后退了一步,连连福身道歉,“五姑娘,对不起对不起……呀,五姑娘,您耳朵流血了……”
声音不大,却将屋内的目光都引向了木婉薇。
木婉薇下意识用手去碰,痛得呲牙咧嘴,眼泪又滚落了下来。
她耳洞还未长合,茶碗盖一扫,刮裂了。
用袖子捂着脸狠狠抽噎了两声,她站直身子对香苹摇头,“没事,不痛,一点也不痛……”
木老侯爷不知何时走了过来,他扳过木婉薇的肩膀,问,“真不痛?”
木婉薇一个激灵,后退一步站远了。
木老侯爷收回手,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一身狼狈的孩子。
个头小巧,只到自己的胸口,很瘦,像只有一把骨头一样。只一张小脸还算有些肉,左脸却一片红肿,左耳上还流着血。
最有神的是眼神,和天上最亮的星辰似的。只是此时这双和星辰一样的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戒备。
肩膀一直在抖,想哭,却咬着嘴唇强忍着。
“真的不痛?”木老侯爷再次问了句。
木婉薇吸了下鼻子,坚起右手行了道礼,“承蒙老侯爷关心,上善……”
“混帐!”木大老爷本就怒火未消,此时更是怒上加怒,他指着木婉薇呵斥道,“你就是这样同你祖父回话?!”
木婉薇一哆嗦,脸色越发煞白,可她却仍然行着道礼,一字一句的将话说得明白,“回大老爷的话,上善乃修道之人,十年前便斩断一切尘缘,无父无母,无家无业……”
“无父无母,无家无业!”木大老爷两步上前,指着门口高声喝道,“你现在就给我滚,再也不要踏进安平侯府一步!”
木老侯爷回身,对木二夫人和木婉月挥了挥手,“你们都回去歇着吧。”又对满屋的丫鬟婆子挥手,“退下,退出竹苑去。”
待到屋里只剩下木老夫人,木大老爷,木婉薇后,木老侯爷猛的变了脸色,指着木大老爷质骂道,“你这孽子!你还要将这个十岁的孩子逼到何种程度?她身上流着你的骨血,是你嫡亲的女儿,这些年来,你可曾正眼瞧过她一回,抱过她一次?”
木老侯爷这几句话,如刀子一样狠狠剜进木婉薇的心脏。她低下头,伸手拉住了木老侯爷的衣袖,拽了两拽。
木老侯爷回过身子,尽量控制着语气,柔声问道,“丫头,你有话说?”
“老侯爷慈悲,就让上善走吧。”木婉薇看着自己青白的指节,抖着声音道,“上善是行克之人,本就不应该回到这里……此去不回,还请老侯爷多加珍重,上善会早晚诵经,帮老侯爷积福积寿……”
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木婉薇抽噎一声,咬着嘴唇不再说话了。
“丫头,”木老侯爷撂起袍子下摆蹲下,仰起头去看满脸泪水的木婉薇,问,“你真就想这样走了?不要这个家,不要祖父,也不要欣儿了?”
“老侯爷,十年前,上善没得选,十年后,上善依旧没得选。”木婉薇闭上眼,长出一口气,“老侯爷若真为上善好,就让欣儿同上善一起走吧。”
“孩子,你能叫我一声祖父吗?”木老侯爷牵着木婉薇的手不答反问,声音也有些哽咽,“你看,你到底是我的孙女儿……”
“可以吗?”木婉薇直视木老侯爷的眼睛问得认真,可没等木老侯爷回话便垂下眼眸连连摇头,“上善不孝,就让上善这样无牵无挂的去吧,缘尽于此,缘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