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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线电话的提示灯仍在不停闪烁着,李芳箐一边处理手头的工作,一边关注着这盏灯的变化,直至提示熄灭时,她飞快从座椅上起身,向隔壁董事长办公室走去。刚才陈董正在接听一个重要的国际长途,那个电话才会直接打到自己办公室,然而论起重要性的话,那个电话的级别显然不逊于任何公务。
站在门前整了整衣襟,李芳箐抬手敲了两声门,声音不大不小,清脆的敲击声回荡在安静的走廊内。
只隔了几秒,室内传来一个声音,“请进。”
李芳箐轻轻推开了门,只见办公室中央的大办公桌后,一个男人正伏案书写着什么,间或操作一下手边的笔记本电脑,显然正忙得很。
只是扫了一眼,李芳箐马上开口说道,“陈董,刚才我接到了肖董的电话,深圳那边因为机场原因飞机晚点了,他可能要坐今晚的飞机,直接飞回北京。”
“我知道了。”
“那您今天的班机呢?”
“照常登机。”男人抬头看了眼摆在一旁的座钟,“1小时后让俞总他们过来一趟,正好开个小会。”
“好的。”
只是几句吩咐,男人就重新低下了头,回到紧张的工作中。李芳箐没有废话,轻手轻脚退了出去,关上房门。在成为陈远鸣的特别助理后,她已经在这个工作岗位上牢牢的坐了6年,见过无数因不称职被辞退的员工,也看着这个董事长办公室从区区几人的规模,扩大到两大洲、近30人的团队。能够在这间办公室里屹然不倒,并且成为极少数挂着“特别”名号的中层管理者,自然有她独有的处世之道。
而此时,恐怕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陈远鸣面临的家庭危机让他有多烦恼,肖董如果能清闲一点,怕是会好很多,可惜……心中突然一凌,李芳箐瞬间把这个念头抛到了脑后,就算她的手腕再怎么八面玲珑,“家事”二字依旧是助理的禁区,还是少管为妙!
深深吸了口气,李芳箐重新振作精神,快步向自己的战场走去。
半个小时后,终于审完了面前的一堆资料,陈远鸣撂下笔,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鼻梁,拨通了那个熟悉的号码。10秒钟后,电话接通了。
“谈完了?”
听筒里传来的声音有这一种让人舒缓情绪的沉稳,陈远鸣不由露出了星点微笑。
“嗯,高盛那边配合的意愿很高,具体可能还要到北京继续谈。你的飞机如何了?”
“今天下午估计是没戏了,抱歉,我还以为能早点到你那边……”
“安全为重,也省得你飞来飞去。晚上我回家先去看看你爸妈,等到明天咱们再一起给老爷子拜寿。”
“好。不过晚上不用等我了,估计飞机班次比较晚,你好好休息一下吧。”
“嗯,放心。明天见。”
只是几句闲聊,两人就挂断了电话。明天就是肖老爷子的九十大寿,他们本来准备在合肥汇合,然后一起坐飞机回北京的,谁知人算不如天算,只能分道回去了。幸好安排出一天的缓冲时间,没有错过正日子。不过想想两人的工作量,这样的安排已经殊为不易了。
还是年份太特殊啊……
2000年,人类迈入新世纪的第一个年头。在1999世界末日大恐慌后,这个千禧年对于很多人而言都是都是个崭新的开始,但是对于以互联网为中心的高科技产业,却是个足以称得上灾难的可怕年份。
其实刚开年时情况还很不错,业内从1999年就开始严阵以待的“千年虫”病毒并没有真正大规模爆发,纳斯达克在利好的情况下继续飞涨,转眼就突破了5000点大关。这本该是个互联网产业继续如火如荼的大涨年份,然而出乎所有人预料,这个巨大的互联网泡沫突然就像海沙造就的城堡一般,在世人面前分崩离析。
从3月20日开始,短短一周时间,纳斯达克狂泻1000多点,泡沫雪崩一样垮掉了。随后几个月里,整个美国大盘一路狂跌,所有高科技股领头羊都陷入了这场恐怖的灾难,以雅虎为首的互联网股更是跌得惨不忍睹,无数.COM公司一夜间关门大吉,更多挂着“工程师”头衔的人丢掉了自己的饭碗。让这个由硅谷和华尔街一同吹涨的泡沫眨眼落回原处。
对于这场灾难性的变故,无数IT公司老总都夜不成寐,想要在雪崩中保存力量,度过这个寒冬。但是对于陈远鸣而言,这却是个真正的“收获”季节。
自1996年开始在纳斯达克布局,陈远鸣在几年时间内获取了不少高科技公司的股票,其中大量资金都投在了微软、思科、太阳、甲骨文等硅谷领头羊身上。而随着互联网泡沫的不断加剧,远扬在这场战争中的地位就一步步凸显了出来。这个由中国老板控制的私募基金简直就是直面互联网的黑洞,每年都在大量吞食着高科技股份,当它的吸纳接近临界点时,华尔街开始了反弹。
从1999年开始,各方压力向着远扬施加,太多人、甚至包括那些互联网公司本身都渴望从他手中拿回属于自己的股份。但是现在的远扬早已今非昔比,因为投资方向正确,又在东南亚金融危机里大大从美国对冲基金身上捞了一笔,几年内远扬的资产直线突破150亿美元,点金石的风险投资成功率更是让所有人瞠目,面对这个在硅谷盘根错节的猛兽,就算那些华尔街大鳄们,也不得不摆出一副和善面孔。
战争始终在水面下进行,经历长达一年时间的交涉和利益对换,陈远鸣最终让步了,开始大量释出手中的股份,每一单都价值上亿。为了从他手里接过这些股份,华尔街和硅谷很是大出了一次血,用不菲的现金和一些互惠条件,才换取了战争的胜利。
然而香槟酒还没开启,互联网泡沫就来临了。值得夸耀的大胜变作了压断脊背的稻草,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陈远鸣赢得干脆漂亮。
然而股市上的胜利并未遏制他的脚步,在1999年年底,飞燕家用机2代诞生后,索尼已经陷入被动。2000年7月,陈远鸣斥资收购了美国最大的电子游戏公司艺电,并且统和鹰巢联盟,在跟新闻集团的合作中首次占据了优势地位。
10月初,飞燕第3代MP3的问世让持续低迷的纽交所都为之一振,在经历几年的转型和升级换代后,飞燕彻底放弃了亚洲的VCD生产线,全面步入DVD和闪存时代,这款MP3的诞生,就意味着世界级音像公司联盟的诞生。
和以往几代MP3截然不同,这次的飞燕3代是一款具有在线购买功能的新一代多媒体设备。用户通过Realnetworks的在线平台可以直接购买正版MP3,这个跨时代的运作模式彻底改写了让各大音像公司头疼无比的盗版下载问题,让在线音乐成为可能。
如今苹果还在努力硬扛互联网泡沫带来的负面效果,微软则被垄断官司缠身,腾不出手来发展次时代移动产品。就在2年前,微软彻底在自己的Win98操作系统上捆绑了IE浏览器,但是这样的举动也未能撼动网景浏览器的地位,由于成功开源,网景的新一代浏览器已经具备了简洁和多方位插件扩充的双重结构,是目前插件最丰富、扩展性最强的浏览器产品。
同时网景伸向手机操作系统的触角也获得了极其成功的回报。在如今的移动多媒体平台上,网景成为了系统占有率最高的公司,一点也不逊于微软在电脑领域的成就。有了网景的提携,安信公司出产的手机也成为可以跻身世界领域的知名品牌,小灵通更是开始了征战第三世界小国的步伐。
不论是中国还是美国,在这个互联网的大灾年里,烙有陈系印记的公司,或多或少都呈现出了逆水行舟的态势。这种强有力的风险抵抗力,更是让无数投资者为之倾倒。说这是陈远鸣事业的一个巅峰期都不为过。
但是商场上的所向披靡,依旧无法抹去一些家庭琐事带来的裂痕。
在公司开了小会,又进一步部署了2000年最后一季度的工作安排,陈远鸣准时踏上了飞往北京的航班。2个多小时后,在西山别墅区,陈远鸣踏着稳健的步伐走进了一栋装修雅致的别墅。
“妈,我回来了。”
坐在沙发上的女士顿时露出了和煦的笑容,“远鸣,快来这边坐。我听君君打来电话了,说要明天才能回来。你们这些人啊,整天就这样满世界跑,也不找个机会给自己放松一下……”
面前这位带着笑容絮絮叨叨的女性,正是刘兰馨。如今已经年近七旬,她开始放弃那些花哨的染发产品,让自己的头发露出花白的本色。曾经那位高雅的贵妇,如今也在慢慢变作一位可亲的老妇人,收敛起了那些隐藏在笑容下的锋芒。
“他明天就能家了。”陈远鸣笑着为爱人辩解道,“今年实在是太忙,趁着思科公司一病不起,他也要努力让君腾抢占一些先机,这两年怕是会辛苦一些。”
刘兰馨无奈的摇了摇头,“你们两个都是事业心太强,唉……可惜苦了自己啊。”
这也是最让她这个当妈的忧虑的事情,如果能找一个贤内助,在繁忙的工作之余照顾这两人的生活起居,他们的日子怕是会轻松不少。偏偏两人就这么看对了眼,平时还算好,这两年简直聚少离多,到了快要两地分居的地步。感情不是能经得起磨砺的东西,更让她担心的则是……
看着陈远鸣的笑脸,刘兰馨迟疑了一下,终于开口,“前天阿娟带着家兴回家去了,你……”
“我知道这事。”陈远鸣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她怕是为了躲我们,等到我俩离京后自然就回来了。”
五年时间,足够让这个家庭变化良多。自从家兴一岁时,陈远鸣就把父母和幼弟接到了北京,跟肖家比邻而居。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度假,但是王娟在京城里住的非常开心,特别是知道儿子和肖家的生意来往后,更是把这位刘大姐引为知己。北京的教育质量当然远远高过家乡,为了小儿子的教育问题,一来二去,她也就经常跑到北京小住。
这种按季节的迁徙一直持续到1998年,在那年,陈家遭遇了一场绑架案,虽然没能成功,依旧引起了各方面极大震动。直到那时,王娟才恍然明白,儿子放在自己身边的保镖是作何用处的。恐怖和焦虑之余,她也就更倾向跟丈夫一起来到北京,在这个天子脚下过点平安日子。
这件事情本该有个良好的发展,对于很难离开故土的二老也不啻于一场天翻地覆的变革。然而这一切美好的希望,都残酷的事实砸了个粉碎。
陈远鸣喜欢男人,那人居然还是肖家的孩子,是刘兰馨的小儿子!
就算几年时间过去了,就算王娟早就熟悉了肖君毅,早就习惯了刘兰馨这位比邻而居的良师益友,这个事实依旧摧垮了她的一切。儿子是她毕生的骄傲,是她最大的依托和慰藉,可是这么优秀的孩子,居然发了疯被一个男人拐走,对于陈腐守旧的王娟而言,是一个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实。
可是在她身边的所有人,包括肖君毅的双亲都对这件事持有了默认态度,这种高阶层知识分子的态度对于王娟也是一种观念上的冲击。没有选择大吵大闹,也没有联合丈夫对儿子发出责难。她只是选择了逃避,用冷战来表达自己的不赞同。
在王娟内心深处,很清楚自家儿子的孝顺,她以为自己这么做会让儿子产生愧疚,让他不得不“改邪归正”,回到常识的正途。然而这一次,陈远鸣没有让步。
事情就这样陷入了僵局。在长达一年半的冷战里,王娟不是没有后悔过,甚至几次来到了北京,想鼓动刘兰馨跟她一起拆散两人。今年肖君毅已经29岁了,他还有几年时间可以厮混?难道就不管自家的产业,不顾家人的脸面了吗?
只是她这点手腕,放在刘兰馨面前实在不够看,久而久之被同化的反而是她自己。但是执念之所有强大,正是因为它冥顽不灵。这不,到了肖家这个大日子,在陈远鸣和肖君毅双双返京的当口,她亦然选择了离开。
这是一场真正旷日持久的冷战,甚至连陈家兴都成了战争中的武器,没人比王娟更清楚儿子对于这个弟弟的喜爱,更是把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身处这样的战场中心,陈远鸣自然也不会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看着面前年轻人露出的笑容,刘兰馨也是一阵心痛。她是真心想要改变王娟的想法,但是一年过去了,进度依旧有限。也多亏自家还有三个成家立业的孩子,才让王娟放松了警惕,不像初时防贼一样防着自己。
伸手拍了拍陈远鸣的胳膊,刘兰馨劝慰道,“今天就留在家里吃个饭吧,趁着这个机会,你们小两口也要好好休息些日子,起码把年假过一过。”
“嗯,我们会在北京多呆几天的,也陪老爷子多下两把象棋。”陈远鸣的笑容里没有任何杂质。
一顿丰盛的晚餐,以及让人宽慰的闲谈和鼓励。几个小时后,陈远鸣辞别了刘兰馨,回到对门家中。不像肖府那样充满了精致细腻的生活意趣,今天的陈府依旧空荡荡的,保姆、司机这样的外人可没办法营造出家庭气氛。
只是大半年来,陈远鸣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冷清,长时间的出差也榨干了他的体力,甚至连公务都没怎么处理,他就上床睡觉去了。
几个小时后,在一阵悉索的声音中,他醒了过来。房间内没有开灯,被子轻轻掀开,一具还带着潮湿冰凉气息的身体贴了上来。轻轻打了个寒颤,神智并没有真正清醒,陈远鸣只是舒展了一□体,轻轻抱住了怀中那人,想用体温把那具略带寒意的身体捂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