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那老式的鸳鸯图案,还有炕沿的黑色书包,无疑不是在提醒马学文,此刻他正躺在十七年前的家中,这一年他十三岁刚上初一,穿上摆在枕头边上的衣裤,踩着并不平整的土地,虽然没有城市地板瓷砖那般明亮整洁,可却给他一种别样的踏实。
推开里屋破旧的木门,说话的那位妇女正蹲坐在灶台边上,手里拿着一个勺子放在火炭上煎着鸡蛋,不大的外屋厨房香气四溢,里面还夹杂着淡淡的烟味,马学文有些贪婪的深吸一口气,看了看那道熟悉而又亲切的背影,快步上前抱着妇女叫了一声:“妈!”
“叫我也没用,钱都在你爸那,他不给你买自行车我也没有办法,在说家里现在也没钱,你就先骑你小姐不要的那个车,等秋天有钱了在让你爸给你买新的。”
妇女并没有回头,伸手从灶台捏了一小把盐洒在煎好的鸡蛋上,开口说道:“赶紧吃饭,吃完饭早点走,在学校好好念书,别跟我和你爸一样没有文化以后在农村出大力。”
马学文并没有松手,反而越抱越紧,他知道这是一场梦,只是这个梦如此清晰,如此真实,让他忍不住潸然泪下,若是能永远将时间停在这一刻该有多好。
妇女没有拉开马学文的手,依然专心致志的煎着鸡蛋,对于这样的家庭来说,平日里能吃鸡蛋已经算是一种奢侈。
马学文偎依在母亲的背上轻声哭着,他很想在梦里放肆的痛哭,可是他怕,他怕惊醒了自己这个梦,更怕自己醒来时躺在冰冷的病床上,c城的那座大桥并不是很高,下面还有河水,所以即便掉下去的时候,马学文也不认为自己会彻底死掉,虽然他也想一了百了,可妻子在闭眼前一秒曾对他说,以后每年都要记得给她扫墓烧纸,马学文答应了,所以他不能死。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父母,最了解他的恐怕只有张婷婷,她很怕马学文在自己走后一心寻死,所以便用这样的方式让他好好活着。
当马学文哭累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母亲王宪秋也在低头抹泪,在城市中,三十多岁的女人双手应该细腻白皙,可王宪秋的手却满是干裂的口子,异常粗糙。
“妈,您怎么了,我不哭了,您也别哭了。”马学文有些慌了,虽然小的时候没少见过母亲哭,可在梦里他却不希望看到母亲落泪。
王宪秋擦了擦了泪水,起身盛了满满一碗米饭,将勺子里面的鸡蛋扣在上面,又在碗边磕了磕,直到所有的鸡蛋碎末和油全部落入碗中方才作罢。
“都吃了,然后去学校。”王宪秋没有回答马学文的话,而是自顾自的忙碌起来,可能在她的心中,生活中的压力没有必要去对一个孩子言说,至于马学文所要做的,那就是好好读书,将来考上大学,能在城市里找到工作,不用在回农村就算是功德圆满。
马学文拿起碗不敢继续追问,他很享受现在的一切,所以不想去打破,只希望永远活在梦中不用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