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繁星长达亿万年的生命中,这也许只是最为平常最为普通的一点,但是当所有星星们都恰到好处地到达了这么普通而平常的一点时,就像正确的钥匙对应上了正确的锁,打开了闭锁多年的阀门,于是空气中的某些不可为常人所知的力量在今晚变得格外活跃,灵力在地脉之中奔涌咆哮,如沉眠初醒的恶兽妄图挣脱困缚自己的锁链。
长达六十年的时间里,再不会有比此刻更加适合进行召唤仪式的时刻了。
用鸡血,或者水银,或者熔化的宝石,或者等等一切蕴含着力量的材料画出复杂神秘的法阵,被月光所照耀着的线条隐约闪现出晦暗的光泽,似乎那被精心绘制而出的纹路并非死物,而是活生生的,仿佛什么猛兽一般蛰伏着喘息着,蠢蠢欲动着即将破笼而出。
时针,分针,秒针,同时停在了刻着罗马数字十二的位置,时间仿佛变慢了千万倍一样,翅膀上鎏金的木雕布谷鸟猛地从它的小房子里跳出,张开嘴“布谷布谷”地叫了起来,声音婉转嘹亮,红宝石的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仿佛活物神采奕奕,和翅膀一样用黄金描摹的尾羽跟着叫声一翘一翘,就像是下一秒就会振翅飞起。
伴随着布谷鸟的叫声,地脉之中,空气之中,存在于可见不可见的万物之中的灵力翻涌了起来,如一根根细线漂浮,又被看不见的手收拢编织,在虚空之中架起流光溢彩的“桥”,延绵了大半夜空,一道又一道明亮无比的辉光从不可感知的远处而来,沿着“桥”游走于天际,在某个瞬间骤然落下,那样明亮的光彩在天际闪过,却也不过是如同流星一般稍纵即逝,甚至不曾引起过常人的半分关注。
这是大多数人都无法窥见的瑰丽光景,也是时隔六十年才会出现一次的奇景,为这场圣杯战争准备了许久的御主们颂念着咒文,铭刻于手背上的鲜红令咒与法阵相呼应,光芒闪烁灵力弥漫,打开了世界里侧与外侧的通道,虽然只是一道小小的裂缝,却也足够某些存在沿着这通道降临于世。
灵力编织而成的桥梁如同巨大的网,焕彩生辉五色斑斓,与满天繁星交相辉映,炫丽辉煌让人移不开眼,一抬头就仿佛要被那闪烁的辉光把灵魂也吸了去一般。
“真好看啊……”歌仙兼定感慨道,连杯子里的酒空了都没察觉到径直往嘴里送,只觉哪怕穷尽言辞也无法描绘出他今晚所见千万分之一的壮丽,这是自然与人力在时间酝酿下共同造就的奇景,只有亲眼看过才知道,满肚子的才思到了嘴边,也只能叹上一句“真好看啊。”
宗珏仰头喝光酒杯里的酒,懒洋洋地哼着支年代古早的曲子,手指敲在膝上慢悠悠打着拍子,小奶狗扒拉在他腿上仰头看着天上的辉光坠下,明亮的光彩倒映在他明亮的蜜色眼睛里,像是整个星辰大海浓缩在了那带着蜂蜜色泽的美丽金色之中,似乎有些看呆了一样,小尾巴一甩一甩,眼睛眨也不眨,嘴巴半张着,隐隐有口水往下流。
药研藤四郎举着酒壶给歌仙兼定和审神者斟酒,然后捧着自己的果汁杯子小口小口喝着,也不知道审神者究竟是哪里来的观念,念叨着小孩子不准喝酒给他额外准备了一壶鲜榨果汁,哪怕他据理力争自己已经几百岁了早就能够正常喝酒了也只是被审神者摸摸头,哄孩子式地让他抿了一小口。
宗珏没有令咒,自然也就不需要召唤什么英灵,不过他知道今晚会有很多御主同时进行召唤,被唤醒的地脉挥散出的灵力星星点点如草丛里的萤火虫,受这灵力的刺激庭院前面本来只开了几朵的樱花瞬息之间满树芳华,风一吹飘飘摇摇如下了一场粉雪。
这么好的风景,最适合带上一两壶天国秘藏的美酒,躺靠在不会被挡住视线的高处欣赏,比如他们居住的民宅的屋顶,老式房屋的屋顶还是一片片黑色的瓦,翘起的屋檐正好用来挂酒,他们三个谁也不是连屋顶也爬不上去的娇弱设定,唯一一个五短身材的小奶狗也被药研藤四郎抱在怀里一起带了上去,还被宗珏用手指沾着喂了点酒,晕晕乎乎显得更加憨厚好骗,笨拙地用四条腿在三人身上翻山越岭移动着。
药研藤四郎摸了摸小奶狗的脑袋,小奶狗抬起头痴痴昵昵地凑过来,小舌头巴巴地舔着他的手,肚皮朝天躺在他的腿上,一点也不抗拒地被他摸着肚皮。
虽然知道他的本体是一振敌短枪,但是本性温柔的小短刀觉得自己的心像被什么砰地一声击中了一样,软成一团根本硬不起来,摸着手掌下并不是特别柔软还有点微微扎手的皮毛,他犹豫了一下,向审神者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
准确的说,他从一开始就不是特别清楚他们到底是要做什么,虽说是要全歼时间溯行军,但是他这些天几乎已经把冬木市走了个遍也没有看到时间溯行军的半点影子,唯一一个时间溯行军现在正在他腿上打滚撒娇,审神者倒是一直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每天有条不紊地写写画画读那些厚厚的原文书再整理出让他头晕眼花的学术文章,半点不着急的样子。
宗珏抬眼看了看躺在小短刀怀里一脸享受的小奶狗,淡淡道:“不要着急,静观其变。”
他是这场战争的局外人,也并不想过多介入,目前他所需要的就是隔岸观火,顺便摸清楚这个小家伙的本体到底是什么。
“希望你的主人能聪明一点。”宗珏摸了摸小奶狗的脑袋,不过他也知道,既然小奶狗都归到了时间溯行军那一方,想来他的原主人也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下场。
好吧,的确是位不怎么聪明的骑士。
两天后宗珏站在港口密集的集装箱间,看着空地上那位刚刚在冬木市挑衅了一圈的青年,如是想到。
英灵的身体维持在自己人生最盛的时期,那位十有八九是ncer的青年面容俊朗,有着和他怀里小奶狗一样颜色的漂亮眼睛,眼尾微垂,不过相比起小奶狗那副可怜巴巴的模样,他因为眼下的泪痣而散发出了更加偏向于魅惑狂气的神采。
ncer手上拿着一把长枪,外面裹着咒文布看不清具体模样。
不过他可不光只有这么一把枪,宗珏能感应到埋藏在地下还有一把枪,想来是他用来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杀手锏了。
“主殿,有人来了。”耳麦里传来歌仙兼定的声音,他的初始刀还不是太适应现代科技的产物,声音压得极低,说完之后又不太确定地重复了一遍,又轻轻敲了敲。
“我听得到。”宗珏说道,那边歌仙兼定被小小吓了一跳,顿住几秒后才接着道:“来的是两名女性,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五之间,其中一名应该是从者,她身上的气息跟人类不太一样。”已经提前了解过圣杯战争资料的歌仙兼定快速把自己见到的和记忆里的资料对应起来。
“还有一名呢?”宗珏问道。
“白发红眼的外国人,应该是爱因兹贝伦的人造人。”歌仙兼定道,“她带着手套,不能确定是不是御主。”
“很好,继续潜伏,注意安全。”宗珏说道,把注意力转向逐渐走近的两个人。
金发的少女同歌仙兼定判断的一样是一位从者,而且是三大职阶之一的saber,她和ncer交谈几句后打了起来,虽说是生死相搏,不过他们之间比起杀气凛然,反倒是棋逢对手惺惺相惜的意味比较浓厚。
的确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她和ncer颇为相似,并且同样跟这场赌上性命不择手段的残酷战争格格不入,诚然正直忠诚怜悯这些他们所遵从着的骑士守则确确实实是值得赞赏的美德没错,但是从古至今所有的故事都证明,正直忠诚的骑士大多都将溃败于人心的险恶与算计之下——哪怕他们能力出众,所向披靡。
宗珏也看到了ncer藏在地下的那一把枪,不出所料是一把极为精巧的短枪,枪身是如同琉璃一样通透的黄色,雕刻着繁复美丽的花纹,像是蔷薇的枝蔓攀爬蜿蜒,短枪在ncer手上锋锐而又灵活,以极为刁钻的角度划断了saber手上的筋腱。
除了颜色之外,跟敌短枪一模一样。
不过出乎意料地是小奶狗对于此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太过激动的模样,只是用一种复杂的,恍惚的,爱恨交织一样的眼神盯着那个现在还意气风发的青年看了好久,然后一扭头把脑袋埋进宗珏衣服里,低低的呜咽着撒起娇来。
看来故事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宗珏微微挑了挑眉梢,他平日里向来是不怎么纵容小奶狗撒娇的,不过今天他破例放任这个一副可怜巴巴受了大委屈的样子的小家伙钻进自己的衣襟里缩着,继续看着场中局势的变化。
既然从者的水准差不多,接下来就只能看御主的手腕了,如果御主没有办法弥补上从者的这些致命弱点,那么这一组的命运可就堪忧了。
几分钟后,听着ncer那位御主响彻在空气之中可以说得上是尖酸刻薄的讽刺,宗珏难得的主动揉了揉安抚下炸着毛龇牙咧嘴的小奶狗。
有这么个正直过头的原主人,还有这么个一看就与其相性不和的御主,就连他都忍不住有点可怜这个小家伙了。
小奶狗恹恹地拍了拍尾巴,爪子搭在宗珏的衣襟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场中黑发骑士的身影。
那样的年轻,那样的神采飞扬,像是高飞的雄鹰,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的步伐。
“还真是威风,嗯?”宗珏抱着小奶狗低笑,感谢ncer的耿直与大胆,让他没有什么阻碍地就知晓了怀里小家伙的正体——
传说之中妖精赠与骑士迪卢木多.奥迪那的礼物,附着着使伤口永远无法复原诅咒的短枪gae.buidhe,也就是所谓必灭的黄蔷薇。
形,真,理,宗珏在形上打了个勾。
第十一章
ncer的御主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只听他简短的几句话,宗珏就已经可以做出一个简单的初步评价——自视甚高,刚愎自用,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几乎没有经历过任何挫折,从骨子里透出傲慢与骄矜,但是毫无疑问的,他必定也会因为自己这份过度的傲慢与骄矜付出代价,运气不好的话,就此丢掉了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听他对ncer的语气就知道,他对这个从者并不是多么满意,甚至于颇为嫌弃和厌恶,哪怕ncer对他已经是极尽恭敬与顺从,那种颐指气使的骄纵语气谁听了都高兴不起来,所以小奶狗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也不怎么稀奇了。
狗不就是这么一种生物吗,无论自己的主人是好是坏,也无论自己的主人对自己是好是坏,他总是愿意无条件地站在自己的主人这边,对一切敌人亮出爪子龇出利齿,不惜一切代价地守卫着那个人。
宗珏一手揽着小奶狗安抚他的情绪,一手扶了扶耳麦调了个频道,开口道:“药研,能找到ncer的御主吗?”
“形”确定了,然而兵器又不会说话,想要弄清楚“真”,还是要从ncer和他的御主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