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因为自己。
叶九秋笑容灿烂,能在五百年前遇见你,这是我此生最为感激的一件事。
是世界的意志让你来到我的身边,所以我会穷尽所能,成为世界意志的刀与剑,葬了这片天!
“轰隆——”
仿佛预兆了什么,天劫酝酿得极快,威势也极其可怖。
“要来了。”他抬头望天,目光坚定。
劫雷不知疲惫的落下,然而叶九秋站在原地,支撑得轻描淡写。外界的太阳升起又落下,日夜轮回交替,数月时间一晃而过,但天劫下的叶九秋,毫发无损。
渡劫于他很轻易。只是他今天站在这里,并不仅是为了渡劫飞升。
遥远的彼方,有眼睛注视着这一方,有声音沉沉道:“要开始了。”
天劫微弱下去,渡劫即将成功,天道气息显化。
雷海之中,叶九幽面无表情,一掌推开了三世棺的棺盖。他漆黑的眸子印着银白雷光,森冷无比。
单看外表,从未显示出任何非凡的黑棺,在这一刻腾空而起,终于呈现出其神异的底蕴。
好似长鲸吸水,朝二人劈来的劫雷诡异的在半空扭曲,都往黑棺之内疯狂涌去。三世棺如同无底之洞,要将整片劫云吸扯下来。
仿佛察觉了三世棺的动作与意图,已经开始消散的天劫再次凝聚起来,却是比先前还要可怕,威势压得天劫范围外的修士纷纷软倒,心神崩裂,不得不远退万里,再退万里,这才心有余悸的看向宛如末日的天劫笼罩之处,不敢想象身处其中的叶九秋与叶九幽是如何面对这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叶九秋的确支撑得很艰难。他的余裕在天劫重新凝聚的刹那就消失了。
三世棺抓住了天道气息的尾巴,它要抓着这尾巴,将天道葬入棺内。
这是反叛,是谋逆,是不可饶恕。
天道被触怒了。
于是降下惩罚,要粉碎了黑棺,要抹杀了黑棺后的修士,要在世间抹掉叛逆者的一切痕迹。
这是天道的意志,叶九秋以一人之力,无法抵抗。
然而他并非是一人。
叶九幽在他身边。莽苍大陆万千修士在他们身后。
同一时刻,莽苍大陆各处,有阵法同时运转而起,浩荡的灵力波动席卷整片大陆,如同浪潮滚滚,叠加着,涌动着,朝着同一个终点奔腾而来,势不可挡。
叶九幽站在黑棺之侧,黑发在风暴中飞舞。因为靠近黑棺,天道的反击他首当其冲,惨白的皮肤在寸寸皲裂。
但他并未退后一步。
他伸手覆于黑棺之上,耳边再次听见了世界的声音。
有草丛簌簌,有树林婆娑,有虫鸣鱼跃,有飞鸟啾啾,有走兽低吼,有风生水起、电闪雷鸣……
叶九秋站到了黑棺的另一侧,他的七窍都淌出了鲜血,面容却依旧平静。他将手放在了黑棺的另一侧。
他也听到了声音,是修士浴血战斗的厮杀,是魔物绝望不甘的怒吼,是万物生灵凋零的叹息……
黑棺之上,有无数星芒溢散而出,汇成一幅幅古老的画卷,每一副画卷都是一个故事。
若是通过天荒殿考验的修士或许可以认出几个熟识的故事来。
比如大地与竹绵绵,比如藏灵宗的师兄弟,比如带领生灵反击的帝炽,比如自封于天荒殿的代代天之骄子……
但更多的,是不为人知的,更加平凡普通的人或妖兽或其他生灵的故事。
渺小的不值一提,却组成了三世棺上那漫长的画卷。
这就是三世棺。汇聚了世界的意志,为这天,铸了一口棺。
天道盛怒。
因为叛逆者终于真正对它有了威胁。
它即将走到末路,于是更加疯狂。
然而,有莽苍大陆的力量汇聚于黑棺之上,使星芒越发耀眼,即使在罡风之中,在劫火之下,也依旧璀璨夺目。
天之上,是穷途末路的挣扎,地之下,是漫长岁月无尽生灵的执念。
所有经历过这一年的修士,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犹如开天辟地的盛景,天空颤抖,大地破碎,却不叫人感到畏惧。他们听见了许多细小的声音,即便已记不清那些声音说了些什么,却还记得当时的心情。
是宁静的,平和的,喜悦的,感动的。
心灵有刹那的空白,空白之后几欲潸然泪下。
最后一日,他们若有所察的望向高空。
有看不见的力量自往生沼,自厄难谷,自无始道,自天荒殿而来,笔直的投入天劫笼罩之地。
然后他们耳边“砰”得一声响,仿佛有什么被大力合上。
下一刻,他们奇怪的打量四周,下意识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有什么消失了,有什么新生,却在环顾四周后,茫然的呆立在原地,说不清也道不明。
直到他们再抬头,发现被天劫覆盖了一年,也阴暗了一年的方向,竟然晴空万里,阳光明媚,于是自我解释,为心底那抹奇怪的感觉找到了借口。
——原来是天劫终于散了。
天荒殿内,叶半夏已从池底走出,他跪坐在青玉圆台上,身前是弥留之际的守墓人。
“天劫散了。”他低声说。
守墓人不知是否听见,他一直注视着殿内垂下的水幕。
模糊的视线中,他看着黑棺缓缓沉入黄泉河底,喘息着大笑三声:“好!好!好!”
然后他闭上了双眼,满含欣慰,溘然长逝。
往生沼内,苏七手间绕着血红藤蔓,望着轻灵之气弥漫的往生沼,那些执念褪去了污黑的怨恨,显露出单纯美好的愿景,在他身后汇聚,隐约显露出幼嫩的新芽模样。
“寒山,我们重头开始罢。”他微微一笑,抬手在身侧巨石上书写下三个大字:
藏灵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