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宇望一眼窗棂上的斑驳虎纹,沉声道:“朱祈祯到底也是琳妃的侄子,只怕王爷的动向极可能在她的掌控之中,说到底,如今对王爷的霸业构成最大威胁的便是这位深得皇上信任的琳妃娘娘了。”
奕渮徐徐转身,一点一点摩挲着右手的玉扳指,直到清冷的扳指逐渐变得温润,终究是淡淡道:“无妨,他最大的错处如今捏在本王手里,他若要活下去,便只能效命于本王,本王一早说过,最是容不得细作,若是何人胆敢阳奉阴违,别怪本王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江承宇会意一笑:“王爷最是英明,微臣愿为王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城南朱府,大片大片的梨树蓊蓊郁郁,正是一年之中最枝繁叶茂的季节,整个后庭都似盛满了梨树特有的清新之气,于月色中自有一种旷远的感觉,仿佛置身在无边无尽的梨原,尽目所望,一切尘世纷扰都被阻隔开去。
朱祈祯与孙传宗二人静静伫立,只捧了梨花白在手,似在悠然品味,旁边的梨树上,挂着一只造型奇特的酒壶,遍身油青,状如砂梨,折射了淡淡的月华流转,更是添了几许意境。
孙传宗摘了一片树叶在手,悠悠道:“近日梁王时常召集一些幕僚于府中议事,却甚少传了你我过去。”
朱祈祯淡淡道:“那又如何?不过是盛世用文臣,乱世起武臣罢了。”
孙传宗微微摇头,倒了一杯梨花白,清凉的色泽倒影出繁星如明亮碎钻,映着两人的面庞沉静如水:“太后新近薨逝,夏氏前途尽丧,现在正是非常之时,梁王又身担监国之责,只是自从博陵侯一事后,皇上对手握重权之臣无比忌惮,却格外放心自己的弟弟,倒叫我想起那位宋祖了。”
朱祈祯一仰头,那芬芳馥郁的酒液灵巧地流下,在舌尖上打个转儿,转而不见:“虽然坊间多有议论,你万万不要捕风捉影。”
孙传宗轻轻一哂:“我明白,左不过是担心你罢了,梁王长此监国下去,不管将来皇上立了谁为太子,彼此都会是互相忌惮,眼下,最得皇上恩宠的虽是舒贵妃,但琳妃才是权倾六宫,若是四殿下立了太子,你道琳妃与梁王不会有争权夺利那一日?到时候,你作为琳妃的侄子,又是梁王的心腹之臣,该当如何抉择?”
朱祈祯赞许地看孙传宗一眼:“当年逼着你看《孙子兵法》,果真是没白费我这番功夫。”语毕又道,“掎角之势,此消彼长,你我只需看准时势便可,那位慎行司郎中万默奇倒是老奸巨猾,我也跟你说过,自从那日之后,他便再也没把万明昱带去慎行司。眼下局势尚不明朗,你我二人,只消把心思用在神机营和骁骑营罢了。”
孙传宗微微颔首,想一想又低低道:“听闻一个月后,皇上会带舒贵妃去太平行宫的桐花台。”
朱祈祯一拍孙传宗的肩膀,注视着他漆黑如墨的瞳仁,忽而笑道:“我方才已经说过,咱们的心思,只能在神机营与骁骑营,这个时候,无需出头,皇上去太平行宫,你我都不用跟了过去,若是躲不过,便好好学着司马懿如何装病吧。”
叠叠梨树后,似有人影一闪而过,朱祈祯警觉道:“何人?给我出来!”
那人影一滞,却是邱艺澄翩翩然转出,笑着屈膝道:“妾身做了些糕点,夫君与孙大人可要尝一尝?”
孙传宗一乐:“嫂子倒是客气,自家人而已,唤我传宗便可。”
数日后,因着皇上的身子好了不少,又逢了宜妃四十岁的生辰,便在披香殿设下家宴,除了后宫的嫔妃,也邀请了一些皇室亲眷,如今甚得弈澹信任的梁王自然也携了正妃徐氏、侧妃吕氏出席。苏贵嫔身子不好,自然是不来的,杜容华素来不喜歌舞,便也留在了长杨宫陪伴苏贵嫔。
酒过三巡,朱成璧由了竹息扶着去偏殿换衣服,向侯在那里的竹语笑道:“虽是季夏已过,却依然是有些闷热。”
竹语笑道:“娘娘若觉得热,去殿外走走也好,花房里培育出来的七月匙瓣菊倒开得正艳呢。”
外面果然比殿里空气通透些,朱成璧见四下无人,转首对竹息笑道:“难怪杜容华向来不喜歌舞,在殿里闷闷坐着要看那么久,确实烦心。”
竹息按一按发鬓的绢花,莞尔一笑:“皇上现在倒也不大喜欢了,今日只叫那位尚仪局的司乐傅宛汀远远奏些曲子,倒也雅静呢!”
注:
金匮之盟——据说在建隆二年(961年),杜太后患病,宋太祖不离,亲侍汤药。但杜太后的病情并未好转。自知临终的杜太后召赵普入宫,草拟遗旨,并问一旁的宋太祖:“可知你何以得天下吗?”宋太祖啜泣不断,无法应答。杜太后再问,宋太祖才止泪答道:“儿臣之所以得天下,是受父亲与母亲的庇荫。”杜太后说:“并不是这样,是因为后周的皇帝太过年幼。假使后周有年长的君王,你又怎么能得到天下呢?切记,在你死后要将皇帝宝座传给你的弟弟,由年长的君主来治理天下,才是社稷的福气。”太祖哭着说:“不敢不从。”杜太后遂命赵普,将方才的对话内容都记下,写成一封誓书,并命人藏在金匮(匮,通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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