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子里半天没动静,环春轻轻拉一拉,“您先头说,那些话要皇上听才成,可是不管皇上听不听,您说了吗?你都不说,皇上怎么听,依奴婢看,您若是把那些话也对皇上说了,皇上才不会那么生气呢,您想想你都对万岁爷说什么了?”
岚琪裹着被子朝里头一滚,呜呜咽咽着不说话,环春来替她拉好,要放下帐子:“奴婢可要去睡了,您一会儿哭,别找奴婢拿帕子擦眼泪。”就见被子里的人倏然钻出来,拉着自己的胳膊不放,环春笑着说,“主子可不是小孩子了,这样闹脾气不好。”
“我知道,可是心里委屈。”岚琪眼眶红红的,拉着环春坐下,自己又裹着被子蜷缩在床头,慢悠悠说,“今天荣贵人对我说的那些话,听得我心里真难受,她说也许有一天再也不会对我讲心里话,我明白,往后的日子里,不是她变了就是我变了,必然是这样。”
“荣贵人对您说实话了?”环春却道,“既然您听见实话了,心里该踏实了吧,反正……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这次的事谁也没吃大亏,三阿哥虽可怜,但拗不过命数,他只是没能安安静静地走,等三阿哥断七的日子,奴婢陪您去上香烧些纸钱,好不好?”
“这是必然的,毕竟是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没了,荣贵人伤心,皇上也一定难受,可偏偏闹出这些事,让他更心烦。”岚琪歪着脑袋,想了想后问环春,“你说是不是该我去向皇上认错赔罪才好些。”
环春哭笑不得,“主子,皇上是什么人,天底下有他错的事吗?您哪怕是对的,也不能说皇上错啊,认错赔罪的那个人,难道您还希望是万岁爷?”
“那……”岚琪蹭着蹭着躺下去,嘀嘀咕咕,“你这样说,我反不乐意了。”
环春笑着把帐子放下,不和她再理论,她知道主子还有几分小孩子脾气,听说做宫女那会儿不是这个模样,想想也知道这脾气是谁宠出来的,万岁爷自己把人宠成这样,太皇太后那儿又当亲孙女一般疼爱,日子久了是个人都会长脾气,主子这样子已经很算好的了。
屋门合上的声音静幽幽传来,岚琪翻身松开被子露出只穿了寝衣的身体,屋内不再烧地龙炭炉,乍暖还寒的时候空气尚清冷,浑身不由自主地一紧,再将暖暖的被子裹住身体,心中突然酸楚,白天玄烨的神情刻在眼里抹不掉,他那样生气,紧紧地掐着自己的下巴,疼痛的感觉现在似乎还在。
可若那个人真不在意,不喜欢了,他又生的什么气,发的什么火?岚琪蜷缩起身体哽咽:“是我不好,对不对?”
夜阑人静,乾清宫依旧灯火通明,有值夜的小太监来问皇帝要用什么宵夜,玄烨从桌案上抬起头,问什么时辰了,听说子时已过,轻轻一叹,说要歇息。乾清宫的灯火每过子夜,就会有人禀告到慈宁宫去,皇祖母总是担心他的身体,被责备时心里是暖的,可不愿老人家终日为此忧心。
空荡荡的龙榻上,玄烨翻身看到帐子上岚琪亲手绕的穗子还挂在那里,不自禁想起那年元宵夜,掀开帐子瞧见那个小人儿,不卑不亢,紧张但不慌张,脸上的笑容那样温暖,被自己调戏了几句就急着掀开了被子,那么多女人想要留住皇帝,她也是,可自己却是第一次动心,心动想要留在她身边。
皇祖母曾问自己喜欢岚琪什么,玄烨答不上来,此刻静下心来想,似乎就是纯粹的喜欢,不论她娇娇软软的性子,还是固执变扭的脾气,嬉闹时喜欢,生气时也喜欢,爱写字喜欢,看不懂书瞎念一气也喜欢,更不要说温婉柔静体贴人的时候。
而今天她在慈宁宫门前瞪着自己说那句大不敬的话,不厌恶就算了,竟然还觉得她说得有道理,他一直期盼岚琪心智有所长成,可真看着她长成心智融入后宫这个世界,反舍不得放手,明明是舍不得放手,却还要怪她不懂事。
“呵……”玄烨苦笑,自嘲竟然为了一个不听话的女人大半夜费心神去想,那个小东西一辈子也逃不出自己的掌心,瞎费工夫去想什么,她总在那里,只要自己不离开,就好。
这一夜玄烨睡得踏实,岚琪却辗转反侧,翌日起来昏昏沉沉的,眼下青黛一片,硬着头皮往慈宁宫来,太皇太后瞧见,只和苏麻喇嬷嬷偷笑,恰有裕亲王福晋来请安,便打发岚琪自己回去,她走出慈宁宫时,不由自主舒口气,不想苏麻喇嬷嬷却从后头来,递给她一匣子点心说,“皇上那儿这几天吃饭不香,这点心是奴婢晨起亲手做的,您替奴婢送去乾清宫放着,李公公会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