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聪问道:“有什么问题?”说着他也跪在了地上。
大鱼整张脸几乎都要亲吻着地面了,他大口的喘息着然后摇头回应。宁聪对他的回应嗤之以鼻,没有问题才有鬼了。为了了解大鱼在做什么当然也出于尊重,他虔诚的对心眉大师的遗体做跪拜礼。整个过程他都没有任何的感受,这让他更加怀疑大鱼身上不为人知的秘密。
挣扎了半支烟的功夫,大鱼缓缓的抬起了沉重的头颅。他第一眼看过去的地方是被腐蚀液体销毁的暗格,他在寻找那张可能隐含着传递信息的鬼脸,这一次他失败了,暗格上并没有鬼脸。他的视线再往上移动了一点细微的角度后看见了心眉大师那半边脸。
心眉的遗体像是被硬生生劈开的,但那分裂的边缘又没有任何斧凿的痕迹,看上去更像是天生便只有一半的身躯。难道真的是他用大念力将自己一分为二?大鱼是不相信的,他双眼木讷的看着心眉大师一只空洞如黑洞的眼睛。那只眸子似乎永远都是张开的,从来不曾闭合过。没有肉感像枯树皮表层的皮肤褶褶皱皱,半边的鼻子也是那么的挺拔,最后大鱼的目光落在了心眉扬起的嘴角上,很显然他在笑。
心眉那一抹淡淡的微笑,如佛的慈悲,又如魔的鬼魅,看得大鱼一惊一乍。脑袋忽然清明了许多,他顺势把身子挺立,一旁的宁聪仍跪着,上半身匍匐在地面像是在进行什麽神秘的仪式。出于一种保密的心理,他并没有去打扰宁聪。
这寂静默然的空间里不自觉又有了其他的变化,一同亮起的十二朵夺目耀眼的金光一下吸引了大鱼的眼球。每一处金光都有如一朵金色的莲花,洁净明亮的绽放着,而这些金光绽放的根源竟然是封豨粗糙的背部。大鱼并没有过多的注视金色莲花的细节,而是将注意力全部投注在了金光根部与封豨背部结合的地方。那处交接点就好像是天堂与地狱的一道缝隙,是美与丑最极端的对比,没有对比的地方往往吸引不了人。
“本无足境,何立是境,无境是境,无相无境。檀越受苦了。”
大鱼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刺激出一头虚汗,由于封豨背部闪耀的金华整个洞窟都变得明亮了。他四下寻找了一番,又不得不推定方才那陌生的口音是心眉遗体发出的。他又看了看依旧伏倒在地的宁聪,既然这一切他都没有理会大鱼自是不会去打扰他。
等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心眉的脸上,心眉半张嘴巴又开始一张一合:“檀越不喜宿命,因为世间本无宿命。一切都定数纯属偶然,时间这条河流淌下去,檀越不曾变成谁,檀越也不曾为了谁。现在老僧要托付檀越一样东西,这不是檀越的使命,只需要檀越看一眼。”
心眉这番话非常迎合大鱼对于宿命论调的逆反心理,不过听那意味又像是心眉特意为大鱼准备的。接着大鱼又看见了血光,整个洞窟的岩壁上都在心眉嘴巴合上的那一瞬间迎着封豨背上的金光闪动血色。
血色不像凡间的血液,更像是夕阳,那神的血液。
这些血大概是心眉特意布置的,他用自己的血在洞窟的岩壁上写满了文字,这些文字就是他所要传达的信息!
“檀越的一生中一直都在试图寻找,得到的结果却不多,我想原因檀越自己也很清楚都未曾付诸行动。那么,现在有一个机会让檀越实现自己寻找的结果。”心眉引导着大鱼把那些飞龙舞凤的血色文字一一记下来。
大鱼撇了撇嘴,这一副看透了命数高人形象的心眉现在简直就是在赶鸭子上架。别说心眉逼不逼迫他,就以心眉这种有着高度艺术成就的字体来看大鱼是看不明白这飞舞的线条都代表着什麽。虽然他以往也自认为是一个喜欢附庸风雅、谈经论道的人,真要他辨别什麽艺术性的东西,他的专业知识却有不够了。
他看了看匍匐在地上的宁聪,心里有一个念头要把他唤醒来看看这神奇的穹顶,但他心里同时还有一万个念头阻止他去做这件事。大鱼斜着眼睛看那个仍在微笑的半边心眉,肯定是这高僧搞的鬼,他似乎很擅长驱动人的潜意识。不过大鱼已经学会了与自己对抗,在那次似梦非梦的经历中寻找放弃寻找鬼脸的压迫感比这个要强烈上数倍。
宁聪安静得没有一丝气息,像一个死人。大鱼用脚抖了抖他,接着有蹲下身子使劲把他摇晃,那家伙却像头睡死了的猪毫无反应。放弃后大鱼朝心眉发问:“你让他做梦了?”
心眉的嘴巴生硬的张了张:“不是这位檀越睡着了,而是檀越你在做梦。”
大鱼心里咯噔一下,然后仰天掩面大声的叹息:“我怎么又掉到你的陷阱里来了?”心眉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自己真的进到了一个梦境。
在一个充满着不正常的地方不正常便成了以正常而存在的秩序,而正常便成了不正常的异类。一路上见的不正常不合理太多了,以致于他现在对于一些不正常都不会做出过激反应,但这绝对不包括死尸忽然讲话。要知道死尸复活,即便是挖坟倒斗当饭吃的盗墓贼都会被吓死,越是和鬼打交道的人越怕鬼。
“你这样有意思吗?我就是不小心被牵扯到这个违法者与官方部门都想要探索的事件中,我只是出来散散心怎么这么倒霉啊!”显然对宁聪倾诉衷肠未能让他从正常生活中突然遭遇不测而引发内心的应激性创伤得到愈合。
心眉仍然微笑,他的这只手没有掐印,而是拈花。照大鱼梦里那半边心眉的那只手两根手指弯曲合十来看,这只手应当伸出两根手指以结成不动明王印。
心眉说:“檀越不必苦恼,没有人能将你的命运安排,这一切都不是注定也不是巧合,而是檀越自己的选择。所以老僧没有什么东西能让檀越来背负,檀越自己往前走,遇到路口自己选择便是了,好自为之。”
大鱼一脑门的冷汗没有擦,滴在冷湿的衣服上与皮肤摩擦出一种奇妙的质感。他再一次眨眼,拈花微笑的心眉的手变成了大鱼心想的那样。墙壁穹窿上的血色文字也只在他看过的那一点短暂的时间内存在,现在再次变得漆黑。当然,封豨背部的光芒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