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百依百顺,当下就提笔在砚台中添了些墨色,又在旁边加上了其余人。
周继戎见画中渐渐填得满满当当的,把自己拥在当中,本来一张好端端意境高远出尘的画,在他的指挥下,成了人挨人人挤人的赶庙会似的。画里倒着实是热闹了,可因为最初画的那个是个背影,别人跟在他身后也就是乌压压一溜的影子,直看得人眼花。
这画本来是按他的意思添成如今这模样的,可周继戎看着看着,心里却又不痛快起来,心想道,这许多的人全都没露个脸,小白你难道也要一个个在心里记着脸不成?那岂不是会接得老子没有位置?
他脑子的结构大约与常人迥异,总是会冒出些千奇百怪的念头出来,周继戎自己也隐约知道这一点。此时他就觉得自己心里这想法十分古怪,嘴上也没说什么,想了想,抢过笔来,沾了墨挨个在人头上面写了名号,中间那个头上标了老子,马屁股上画了个包子的模样,别的人也挨个的标过去,最边上那个头上则画了个王八,王八背上一左一右地写了刘大两字。
他把好端端的一幅画毁成了狗都不理的破花意儿,还很是得意。
画完之后他自己端详了一会,觉得自己这番创举浅显易懂,叫人一看就明白,那王八更是画得又大又好,字也下了力气写得刚劲有力,很是显眼。美中不足是汤包屁股上的包子,画得不太形像,乍一看上去,挺像那什么来着……
周继戎盯着看了一阵,忍不住嘻嘻嘻地自个笑起来。却仍觉得这样还是不满足,抬眼见白庭玉在一旁看着自己微笑。周继戎也不知道自己是那根筋没搭对,脱口而出道:“这个不算,你得给老子再画一幅!单独的!”
白庭玉微微一愣,不过在这些细枝未节的小事上顺从他却是习惯了的,点头应了一声好。他收起被周继戎涂坏的那幅画,虽然只是随手放在一旁,动作间却是小心翼翼的,又重新铺了一张上去。
做完这些,他才抬起头来,却看见周继戎皱着眉头摸着下巴偏着头看着自己,也不知心里都在想着些什么,心不在焉地道:“……你这样画……不能把老子画得漂亮了,又要像老子,还要长得和老子哥哥一样威武俊朗……”
他和他兄长虽然是同一个老子娘生养的,可两人长相一个肖父一个肖母,实在是背道而驰的两种长相。白庭玉纵然是一向对他百依百顺,可今天他这要求实在有些难度,一时没有作声。皱眉想了一会,最终还是一笑点阔大。
午时的阳光斜移,从满是新绿的枝头间洒下来,这时正好洒在白庭玉微垂着的侧脸和发梢上,竟显然得那个微笑越发的温柔恍惚起来。
院子里静悄悄的,周继戎却有些失神,仿佛那一瞬间听到了时光从两人之间悄悄流走的声音。他自诩是个粗人,这一刻却生出不刻有的文诌诌念头,觉得岁月静妤时光缠绵,心里说不出的宁静舒适。于是说完也跟着沉默了一会,半晌之后他才明白过来自己这要求自相矛盾,却有些舍不得打破眼前这宁静,对着白庭玉出了会儿神,这才转开话题讪讪道:“方真他们人呢?又偷懒跑到那儿去了!”
白庭玉道:“方才你睡着了,怕他们在院子里吵了你。让他们出去街上逛逛。”
周继戎哦了一声,突然又道:“今天晚上吃什么?”
他思维向来跳跃,说着这件事,常常下一句话就扯到风马牛不相干的另一件事上,白庭玉见怪不怪,只好脾气地问:“你想吃什么?”
“鱼圆。”周继戎道:“老子去找方真,看看街上还有没有买鱼的。”他也不等白庭玉答话,跳起身就奔出院子外去。
方真回到半路,遇到他家主子,被一把圈住了脖子拽得转了半个圈。
只听他家主子木着一张看不出喜怒的脸,用难得一见的苦大仇深忧郁纠结心事重重的声音说着完全不相干的事:“今晚上想吃鱼圆,陪老子买鱼去!”
方真觉得他家主子这应该貌似是莫名其妙的又炸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