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么个明艳得看上去有些纤弱的少年,小小年纪便独当一面,十年里牢牢守住了寒州叫外族不得寸进一步,扼住了匈奴南犯的咽喉要道。寒州能在那次战乱之后短短十数年里恢复到如今的无所,这位野性硬气得堪称霸道的小王爷在其中居功至伟。
前几个月来他在抄家时掘地三尺般的搜刮,也然令他贪钱爱财的名头在京城中声名鹊起。但据阎焕所知,周继戎千方百计搜刮来的银子,全准备用在寒州的各项开去上,没有一分是用在他自己的侈糜享乐上。
这么一个人物,哪怕他脾气更加暴躁和蛮不讲理,更加的见钱眼开得六亲不认,阎焕仍必须承认自己内心对这个少年存着钦佩敬意。
阎焕诚恳道:“小王爷也是极需要用钱,才会这般迫不得已。”
周继戎一向脸皮厚嘴巴利,从来不惮与人争执对骂,但却很少被人用着体谅与了解的口气对他说,原来他也不过是迫不得已。
这么多年来他张牙舞爪飞扬跋扈肆无忌惮地武装着自己,总一付老子天不怕地不怕什么也不放在眼里的架势,此时这层外壳却像是被什么给轻轻的抓挠了一下,痒酥酥的十分熨帖。
他觉得嘴里有些发干,心跳也跳得急促了一些,嘿嘿嘿干笑了两声,平时的嘴尖舌利也不知跑那儿去,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半晌他恶声恶气地道:“老子就是贪财,银子白花花金子黄灿灿,比女人都可爱多了!老子哪里有什么迫不得已,你少在那儿伤春悲秋自以为是!”
他这番外强中干不知被阎焕瞧出来没有,阎焕听完之后也没说什么,沉默了片刻之后轻声道:“是,小王爷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他的语气里藏着温和的善意,却比直接反驳更令周继戎不自在。
他哼一声,又静了一阵,突然问阎焕道:“你上过战场,应该是杀过人的吧?”
虽然他问得奇怪,但阎焕还是回忆了一下那并不让人愉快的经历,如实道:“我十六岁跟了袁将军,两年之后才第一次杀人……”他想起眼前这人已然身经百战,却还不到自己那时候的年纪,声音慢慢轻了下来。
周继戎却显然懒得有什么感怀身世坎坷的细腻心思,摆了摆手道:“你倒还算命好。寒州那地方一直不太平,老子十岁就骑马和匈奴人打战了。”他笑了笑,笑起来依旧是色如春花,神色却有些冰似的淡寞:“但老子第一次杀人,却是在那之前。”
阎焕一怔,只得得周继戎用清冷无情的嗓音慢慢道:“那些年寒州穷困潦倒,有一次再遇上灾年,老百姓都吃不上饭,再没有粮食,很多人就要饿死了。我跟着程伯伯去向世族大户筹慕银钱粮食。程伯伯将好话都说尽了,保证等缓过了这一年便会加倍偿还,可这样还是没措到多少粮食银两。我记得那一次程伯伯也是没有别的办法,他那么铁骨铮铮的汉子,当时几乎都要跪下来求了,那人红光满面满身肥肉,气色比老子都还要好,可还是摇头,说是没有,不借。”
“所谓士绅豪族就是有这么些人,徭役不用服,赋税也减免了,各种各样的好处都享受到了,可越发自私自利贪得无厌。”周继戎口气淡淡地道:“后来老子一刀劈了他,自然有没有都成了老子的,也就用不着借了。”
这段插曲却是阎焕不知道的,周继戎说得轻描淡写,阎焕却听得极不是滋味,想来周继戎那时不过是九岁十岁的年纪。他回想起自己初次杀人,对方仍温热的血液溅在手上时惊心动魄的感受,由衷地怜悯道:“那时候你一定很害怕……”
周继戎却摇头,用一付你莫名其妙的神色看着他:“杀该死的人,老子为什么要害怕?老子不管他们是舍不得银子还是欺负老子年纪还小,反正是各种的不听使唤。他们如此自私自利,不顾寒州大局百姓死活,敢在老子面前充横,老子就叫他们瞧瞧谁比谁更横。”
他叹了口气,不无遗憾:“可惜只杀了一人,其的就都老实服帖了,软得连一根骨头也没有。你别说,老子练了这么多年功夫,这还是第一次实战,刀法果然还是很利索的!只一刀他那脑袋就滚地上了,刀上都没沾血……老子本还想再有几个人练练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