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哥客气了,不破费的,都是长身体的孩子嘛,多吃点不碍事。”
宋涣说罢,也没顾上这话以自己现在的年纪有些不妥,转头便让人送了几味小菜来,都是些爽口开胃的凉品,既能解馋又不会吃撑了肚子。
这回他懒得一一去问了,横竖侯誉风就是看自己不顺眼,无论他好声好气地说什么话,一概都会被他驳回来的,倒不如主动做更省事,于是起身给两个孩子都夹了点凉拌黄瓜。
侯禹道过谢便默默吃着,到底是孩子,说得再懂事也耐不住口腹之欲,而且他自一早便起来跟着大哥练武,熬到此时已是饿得厉害,渐渐便吃开了,余下不太饿也不喜欢黄瓜的侯苒,对着碗里的黄瓜有点儿尴尬。
别人夹到碗里的东西,礼貌上要全部吃掉才行,可她又实在不想吃这个,皱着眉头瞪了老久愣是不动筷子,打算等正菜上来后混着一起吃的,结果旁边那冷淡的语调又幽幽飘了过来:“不想吃为何接受?浪费。”
侯苒:“……”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本不欲理会的,谁知他还没完没了了,继续道:“早拒绝不好?”
“……”还不是怕得罪了太子殿下,将来怪到你的头上吗!
侯苒实在不懂侯誉风今儿到底怎么了,对她爱理不理便罢,对主动示好的太子也没有好脸色,若不是碍着太子在旁,她真的很想问问缘由,心里憋得太难受了。
“无事无事,不爱吃便不吃吧,哥哥再给你夹别的。”宋涣出来打圆场,虽然他也是泥菩萨过河,但总不好叫小姑娘因自己而被责怪,心平气和劝道,“侯大哥,孩子可不经吓的,又不是什么要紧事,你别吓得她都不敢说话了。”
“侯某有分寸,不劳公子指点。”侯誉风不咸不淡地回敬道。
宋涣:“……”得,他闭嘴总可以了吧?
侯苒眼睁睁看着两个人成功把天聊死了,尤其是罪魁祸首,不知说什么才好,幸得此时有伙计进来上菜了,便暂且放下这茬儿,专心用饭。
上好的菜品,一道接一道地足足摆了整圈,共八道菜,荤素汤皆全,可惜在座的除了单纯不知事的侯禹外,其余三人都似乎心事重重的,食不知味。
宋涣倒是想给人夹菜的,坐一桌却各有各吃像拼桌似的,不利于加深交情,可他一起身,手里的筷子才刚下去,那边就有人冷冷地看过来了,估计要是真了夹菜过去,他这顿饭都别想安心吃完了,于是只好筷子一拐,将菜夹回自己的碗里默默吃掉。
难得最擅场面话的太子殿下都闭了嘴,这一顿饭下来,简直安静得让人胃疼。
好不容易熬完了,宋涣着人去结账,自己则与侯家三兄妹一同下楼,直把人陪到马车前才停住脚步,本想寻机悄声让小姑娘回去帮自己说说好话的,可惜侯誉风一直抱着人走在前头,他连个眼神儿都没对上,只能盼着自己今日做得够好,给小姑娘留了个好印象。
“今日谢公子延请,此礼他日定还。”侯誉风让两个孩子先上车,转身与太子殿下告别。
“侯大哥真是客气。”宋涣笑道,他未经知会便横插一脚进来,请客也是应该的,不过听了侯誉风的后半句,立马顺着杆子往上爬,“好说好说,侯大哥何时得空了,派人给我递个信儿,我定来赴约。”
侯誉风根本无此意,故而只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拱手告辞。
“侯大哥慢走。”宋涣目送几人乘马车离去,身后的随侍才悄然靠近,问他是否起驾回宫。
“走……”糟了,他忘记将母后与舅娘相议之事告知侯誉风了……哎,罢了,待过一阵子再借口见见他吧,“回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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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香楼距国公府不远,又因侯禹在旁,若三言两语说不清的事,还是先别问的好,侯苒便打算等回到府里再说,但不知是否错觉,她觉得侯誉风的脸色好像比来时更难看了,全程面无表情地望着窗外,待到了国公府,马车刚停他便下了车,头也不回便往府里走,只留管家刘伯接他们进去。
……怎么了,又有急事?
侯禹先回兰苑去了,侯苒本也要回自己屋里歇午觉的,可躺在床榻后翻来覆去半个时辰,越睡越精神,一闭上眼就看见某人那张冷冰冰的脸,想到他今日种种异于寻常的举止,只觉得快被心底的困惑折磨死了,再睡不下去,翻身起来让丫鬟来更衣。
“小姐要去哪儿?”
侯苒心不在焉道:“找大哥哥。”
“世子爷……”丫鬟从屋外回来不久,低头汇报,“世子爷在书房有要事呢,小姐现在去怕是见不到人。”
“那我去等等吧。”
反正躺着也睡不着,侯苒干脆直接过去书房前守着,确实房门紧闭,连书童都被赶出来守门了,便没有进去打扰他,只在门外的花坛子边随意晃悠着等他。
此时,书房内的侯誉风独自坐于书案前,正手执一本厚厚的卷宗仔细阅览,卷宗的封面印有“先朝志怪”四字,看着似讲述鬼神妖怪的通俗话本,实则是侯誉风用于记录前世记忆的白卷。
起初重生后未想太多,但经过比武会一事,有些事确是早想起为好,否则错失先机,不可能每回都同上次那么侥幸救到人了。时隔多年,许多事都记不太清,因此他想起什么便立刻记下来,具体细节再慢慢回忆,以防错漏。
卷中人物皆以化名为称,所记之事大多尚未发生,封面也是伪造的,即便哪日不慎被旁人翻阅了,大概也只是不知所云,断不会深究。
今日在百香楼偶遇太子一事,他很清楚前世里不曾发生,当然这一世因侯府多了那个小姑娘,回京后碰见的人和事都与前世不大一样,此回偶遇是有心还是无意暂且不谈。
他在意的,是宋涣的态度。
上回宫中一见已有端倪,此次再见有过之而无不及,宋涣说的话、做的事,无一不在极力讨好他。
说实话,一个十岁的少年郎,清澈干净,待人温和有礼,难得如此愿意亲近自己,任谁也不会拒绝的。
可侯誉风忘不了,上一世他重伤卧床,最后却是被什么人所杀。
呵……
他辗转沙场,冲锋杀敌,多少次撞进了鬼门关硬是捡回一条命出来,旁人都说他命硬,不曾想,这条硬命最后却断送在自己效忠十年的帝王手里。
……怎能不恨?
人心叵测,皇家人更是如此,即便现在的宋涣只有十岁,谁晓得他有无受人指使?指使之人有何目的?为利抑或为权?牵涉其中的又是哪家的势力?……
侯誉风揉了揉眉心,被纷乱的思绪搅得太阳穴发疼。
还有一点。
宋涣三岁被殷皇后抱养,八岁立储,自小尊养在宫中至今,衣食住行皆有宫人伺候周全,为何今日在饭桌上,他对斟茶倒水的活儿如此熟练,没有半点儿照葫芦画瓢的僵硬,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次……
对了,席间还听他说了句话,当时并未在意,可此刻连起来一想,倒觉出些怪异来了。
“侯大哥客气了,不破费的,都是长身体的孩子嘛,多吃点不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