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朗凭借执金吾的开外城门文书,先往左中侯处取了外城门钥匙来,这才算是得以打开外城门。
而哪怕是有了文书,入城的僧侣也需一一验过度牒。
好在天黑人多,查验度牒就是在走形式了。
城门校尉赵朗亲自守着,两边的卫兵分站看着,三千僧侣以六人为一排上前来,足足一个时辰才算是都入了内瓮城。
外城门再度关闭。
赵朗对“虚云”道:“条件简陋,委屈高僧一夜。次晨天一亮,末将亲自送诸位师父入城。”
王长寿低眉念佛号,秉持着多说多错的道理,径直往内瓮城的染坊里面寻地方坐下。
内瓮城原本是军事之用,但因建业城中久未有战事,这内瓮城便渐渐给许多百姓杂居,后来有商人看中了这块地方,整体改建成了染坊。这商人自然也是谢氏安排的人,染坊只是个幌子,晾晒的布料天然是遮人耳目的好东西。只是谢钧万万没想到,好东西不只方便他行事,今夜还方便了另一个人。
穆明珠在第三排入城,在众人都入城之前,已经带人巡查过染坊内。
白日混入染坊中,藏起来的那几个人,此时出来汇报,道:“在咱们之前那一批,竟是一个人都不曾留在外面,全进了密道。”
穆明珠眯了眯眼睛,谢钧这是孤注一掷了。
他集中全部人手,今夜拿下皇宫,他就是大获全胜;而如果今夜不能拿下皇宫,纵然在染坊留两个人通风报信,也于事无补。
暗夜之中,穆明珠的人依次入了密道。
只在染坊外围留下了一两百名僧侣,麻痹外城门上的守兵。
夜色中,横七竖八挂着的布料之间,根本无人去计数究竟还有多少僧侣在。
谢钧没有在染坊留人,可是密道中却还有原本看守的人。
这些原本看守密道的谢家家仆,并没有跟随杀入皇宫,还一如往日守护着谢家几代传下来的密道。
穆明珠的人一下密道,立时与看守密道的人对面撞见。
密道守兵一见来者甚众,立时撒腿就往通往城内的方向狂跑而去。
穆明珠带人追赶在后。
穆明珠的人到底不如密道守兵熟悉地形,很快便给守兵逃出了视线。
“不用慌乱。”穆明珠沉声对王长寿等人道:“这条密道主干只有一条路,只在城中心分了三个岔口——但是岔口之前,还有咱们的人拦着。”
王长寿等人因今夜事大,见那守兵逃了,原本颇有些担心,一旦事泄,众人性命都要交待在这上面。此时听秦王说早已安排下人在前面堵截,王长寿等人都暗中松了口气。
当下无人言语,只沿密道急速前行。
五十里的密道,足足用了一个半时辰,也真亏得跟来这些人都是个顶个的青壮。
穆明珠走在最前面,只觉身上如火出,脸上冒汗,拐过最后一个弯,还没看清眼前情形,先听得兵戈声。
齐云守在三岔口之前,一柄长剑滴血,身前累累十数具尸体,正是密道中原本的谢家守兵。在尸体之外,还有十数名守兵犹在与齐云颤抖。
穆明珠挥手下令,身后部将抢出,与齐云两面夹击,立时便将密道中的守兵杀尽。
血腥气浓重的密道中,火把明亮的光照下,穆明珠与齐云四目相接。
大事当前,无暇顾及私情。
齐云道:“一个半时辰前,已有至少两千人,出密道往皇宫而去。”
“我知道。”穆明珠简短道,跨过地上的尸首,抽出了自己靴子中的匕首,道:“谢钧动手了。”
她身后众部将也纷纷亮了兵刃,好在僧袍掩映下,守门士卒并不曾搜身;拉进城门的几大箱辎重,有僧袍法器摆在最上层,士卒也不曾查看底下究竟是何物。
刀光映着火光,狰狞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寝殿之内,皇帝穆桢今夜却有些难以入眠。
近日朝中诸事不顺,皇帝穆桢心绪烦乱,就连杨虎与杨雪联奏的古琴曲,也不能让她眉头稍展分毫。
“退下吧。”皇帝穆桢站起身来。
杨虎与杨雪叔侄二人对视一眼,杨雪依言退下,而杨虎却脚步轻轻上前来,试探得为皇帝揉捏着肩颈,柔声笑道:“陛下何事忧心?近日如此清瘦,宛若少女。”
皇帝穆桢并不打算跟他谈论烦心之事,却习惯了他服侍人的手段,到底也没斥退他,只在案几旁又坐下来,望着案上堆积如山的奏章,有些疲惫地抚了抚头。
新政一开始,就是从错处开始的,不是个好兆头。
她计划的新政,是待到三五年甚至更久以后,最终实现像宝华大长公主这等贵戚也只准保留三百亩土地、三百奴仆,超过限制的国家会双倍、五倍乃至于十倍收取税赋。但是最初的政策推广,是包装起来的,只是要谢钧等人带头表态,愿意逐年递减便是。可是怎么会这样不巧,跑去宝华大长公主处办差的官吏,是个新上任的愣头青,竟是直通通只管卡数目,激怒了宝华大长公主。此后她怀柔于宝华大长公主,亦是毫无成效。天下人看着,她必须得让宝华大长公主服这个软。
可是周宝宝的性子……
皇帝穆桢烦乱一叹,还是要哄着来才成,只是该寻什么人去递这个台阶呢?
杨虎见皇帝没有理会他,便清楚这不是他表现善解人意的时候,便只安安分分给皇帝捏肩。
“陛下。”宫人捧了汤药来,柔声道:“到了您用药的时辰了。”
皇帝穆桢思绪被打断,怒气又起,自己也知情绪不对,便压下火气,摆手要众人都退下。
杨虎最会看她脸色,这次也没敢再停留,与众宫人一同退下。
皇帝穆桢这几日来总是难以安睡,虽有医官开的药,连吃了几日总也不见效。
能入宫中的医官,没有庸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