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节(1 / 2)

虽然拓跋长日去往乌桓,是由穆明珠的人护送的。但穆明珠并不能掌控他怎么做事,她的人也只能从旁建议。

穆明珠抚着阴符那光滑的竹面,耳听秋雨落在屋檐上、落在湖面上、落在不远处的花树上。

“殿下,先下手为强。”邓玦的声音幽冷,比秋雨更寒凉。

一阵夜风吹雨至,穆明珠坐在亭中,忍不住瑟缩了一下、打了个喷嚏。方才樱红取了披风来,她因心中事多烦乱,只觉身上燥热便没有穿。

她手指抵在鼻梁上,闭目等着喷嚏带来的酸胀感过去,肩头忽然一暖。

“殿下如今身体贵重,还有一场硬仗在眼前,可不能病倒。”邓玦含笑道,声音就在她身边。

穆明珠睁开眼睛,就见那墨绿色的单衣披在她肩头,而邓玦只着中衣走回原处坐下。

她知道他乃习武之人,寒冬腊月也是一袭单衣,便没有推辞,只拢紧了那衣衫,慢慢道:“虽说先下手为强。可咱们一旦自己人动起手来,却是给了外敌可趁之机。”

大周内部有一种奇怪的风向,人人都知道梁国磨刀霍霍、迟早要南下,可是人人都觉得不会是今年、不会是明年也不会是大后年。

已经看到了不可避免的杀戮争夺,却醉生梦死般保持着乐观。

她不同,她前世亲眼看到梁国兵马南下。

邓玦不同,他曾投向梁国皇帝,至今在梁国皇帝看来亦是趁手的工具、忠诚的臣子。他清楚梁国对大周的图谋,危机已迫在眉睫。

所以在与梁国有关的事情上,邓玦是大周内部鲜少能与穆明珠思路一致的人。

但是现在两人出现了小小的分歧。

邓玦要“先下手为强”,乃是将领的思维,先下手阴死竞争者,然后兵马跟上,铲除其余党。风险极大,但对于名将而言,总是可以搏一搏的,不过是成王败寇。

穆明珠要考虑的却更多更广,阴死一个竞争者容易,怎么一网打尽全部竞争者?兵马跟上容易,后勤粮草从何处来?在大周内部打个稀巴烂,暂时称帝继位容易,怎么维系?怎么正名?怎么以一个破碎的大周,去应对虎视眈眈的强敌?

邓玦轻轻叹了口气,道:“看来殿下是决意回建业的。”

皇帝的诏令虽然清楚明白要她归去,但她总可以拖延,可以装病、可以平乱、可以上奏折陈情。

但是穆明珠清楚时间不多了。

她必须在有限的时间内,争取到母皇的支持、乃至于朝中关键人物的支持。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也愿意一试。

不到山穷水尽,她并不愿兴兵戈。

穆明珠抬眸看他一眼,道:“你似乎并不赞同?”

邓玦凝视她一瞬,叹道:“臣只是敬服于殿下的勇气。”

她在雍州是无冕之王,归去建业却是虎入囚笼。

穆明珠转眸看向亭子飞檐外,湖面上落雨纷纷,夜色中像是起了漠漠烟雾。

她淡声道:“为大事计,此身何惜?”顿了顿,她转过头来看向邓玦,轻击手中阴符,慢慢道:“若事有不谐,再动手不迟。”

第178章

穆明珠踏着夜雨,从湖中小亭回来,因一路都在思量事情,与邓玦作别时也没留心,直到回了寝殿,宽衣时才察觉身上还披着邓玦那袭墨绿色的单衣。

虽然路上撑了罗伞,但斜风细细,还是打湿了这件外袍。

穆明珠随手掀开这件衣裳,正待唤樱红拿去打理后归还,忽然听到窗口处传来轻轻一声响。

她若有所觉,循声望去,果然就见齐云出现在小榻之侧,大约又是从窗口跃入的,算算日子,今日正是他军中那一日假。

齐云站在窗边,眉眼都给雨水打湿,眼神却落在穆明珠手中的长袍上。

被雨水打湿的墨绿色,愈发沉郁,偏又是丝绸的质感,在女孩手中,恍如流动的碧色湖水。

会出现在襄阳行宫中,钟爱墨绿色,四季都是一袭单衣,且用丝绸所制的,只有一人,那便是荆州都督邓玦。

齐云其实并不需要这些推理,因为他本就是一路隐在暗处,隔着朦胧雨幕看穆明珠披着这件衣裳走来的。

他睫毛轻眨,把视线挪向穆明珠面上,不泄露任何糟糕的情绪。

穆明珠一见他,便忘了唤樱红的事,随手将那件外袍搁在妆镜前的圆凳上,走过去摸了摸他沾着雨水的脸颊,转身先关了窗户。这也是她新养成的毛病,自从齐云每月来会之后,她内室的窗户总是日夜开着的,因若是窗户从里面关上了,从外面是打不开的。哪怕是这样落雨刮风的时候,她内室的窗户仍是不许关的。她有时候看着打开的窗户,会忍不住莞尔,感觉像是养了一只归期不定的黑猫——虽然不知道它几时来,却知道它一定会来。猫在外面的时候,窗户是永远不关的,怕它来的时候被关在了外面。

可是如今猫既然已经进来了,窗户自然可以关了。

穆明珠拉着齐云在小榻上坐下来,又摸摸他还染着秋雨的头发,从抽屉中取了新的帕子给他擦拭,手上的动作细致温柔,口中却笑道:“我这一去建业,咱俩又相隔万里。正好你今夜来了,不如咱们……”她凑上去,在少年泛着秋雨冷香的脸颊上啄了一下,嬉笑道:“今晚把今后一年的都亲了……”说着便不断轻吻他侧脸,以一种小鸡啄米的速度,只是力度轻轻的。

齐云原本脸上还有秋雨的寒气,在她半真半假的作弄下,忍不住垂首一笑,如云破月初、一瞬惊艳。

他低着头,笑意未消,小声道:“臣去建业见殿下。”

他认真说着匪夷所思的话,颇有一点痴意。

穆明珠一愣,看他一眼,认为这还真是他可能做出来的事情,心中发软,又好笑,给他擦着头发,半响没说话——顺着接话怕他当真,若要劝阻又怕他伤心。

短暂的沉默过后,穆明珠转而道:“北府军中的事情如何了?”

齐云道:“皆如殿下所命。”

穆明珠摸了摸他半干的头发,都说头发硬的人心也硬,少年的头发又黑又硬,待她的心却柔软。

她手指轻勾,给齐云散开了原本束起的长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