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穆明珠端起放冷的姜汤,又啜饮了一口,垂眸隐下思量。
少年人的感情,总是冲动而短暂,昨日可以为情爱不惜性命,今日也可以为权力、为复仇、为家国大义转身离开。
终是不足为信。
不过皆是人之常情,倒也不必苛求。
穆明珠想通了这一点,原本因少年过于珍贵的情意而觉沉重的一颗心,反倒喘过一口气来。
她垂眸望着自己在姜汤中的半面倒影,轻轻一笑。
如此也好。
齐云望见了她轻浅的笑容,微微一愣,垂眸低声道:“殿下没有旁的事吩咐臣吗?”
穆明珠抬眸看向对面的少年,想到今日过后,如此美丽动人的少年郎再不能触手可及,不禁也有些惋惜;惋惜之中,对于他此时故作卑微的姿态,又有些怒意。
她歪头看他一瞬,索性伸出手去,扯住了少年领口。
穆明珠手上并没有如何用力,然而齐云不敢抵抗。
少年顺着她手指引领的方向探身而前,上身趴过低矮的案几,仰脸迎上她的目光,下意识垂了眼睛。
穆明珠俯首,犹带了怒气的一吻印下来,唇齿间犹有浅淡的姜汤辛辣之气。
这是一个冰冷的吻。
不待齐云体会这分别前的最后一吻,穆明珠已松开他的领口,撩开布帘走出去,淡声道:“走吧——雾已散了。”
齐云懵懵睁开眼来,只见原本白雾茫茫的江面上一派晴明,远处模糊移动的黑色小点,正是一艘艘庞大的战船。
于是按照穆明珠所安排的,孟非白的人出面、佯装普通百姓引了老渔翁前来,齐云守在溺水的她身边,要那老渔翁去报信,而他则在老渔翁之后、转身离开。孟非白的人在齐云之后,清扫沙滩上的足迹,并从岸边水中游出百丈,悄无声息消失,功成身退。
等到右相萧负雪领兵赶到,穆明珠终于“大难不死”、“劫后得救”。
穆明珠从记忆中回过神来,藏起眼中淡淡的怒色,转身看向还在等回答的萧负雪,抬手按了按额角,平静道:“本殿昨夜落水之后,便晕厥过去。齐都督去了何处,本殿自然一无所知。”
萧负雪凝视着她,到底是八年的师生,已从她的态度中体会出了一种戒备。
他不知这戒备从何而起,也不敢想她离开建业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都遭遇了什么,起身温和解释道:“臣并无审问殿下之意。”他顿了顿,把话说透,轻声道:“只是担心回到建业之后,若陛下有此一问,仓促之中,殿下惶恐不能答罢了。”他是想要在皇帝过问之前,先帮穆明珠做好准备。
穆明珠也明白过来,扶着额头,轻声道:“多谢右相好意,本殿只是……”大约刚从步步危机的扬州城中走出来,又经了齐云骤然的离别,哪怕是佯装信任一个人,对她来说一时间都有些转换不来了。
萧负雪见她愣住,眸中闪过不忍疼惜之色,柔声道:“殿下不必向臣解释。”他的声音转为低微,“殿下平安归来,什么都不必解释。”
穆明珠看他一眼,见他长袍下摆上还有溅上的泥浆,
只是此时却有些无心应付,只淡声道:“好。”
于是穆明珠仍是“重伤”之态,由仆从抬上了战船,一路往南岸的建业城而去。
在战船中闭目小憩的穆明珠却不知道,那奔赴前线、刻不容缓的少年,并未如他所言那般即刻离开。
原来当老渔翁去报信之后,齐云从躺在浅滩潮水中的穆明珠身边走开,却并没有离开,而是藏身于更高处的石堆沟壑之中。
当萧负雪领人赶到,从沙滩潮水中揽起穆明珠之时,齐云就在不远处的石堆之后沉默凝望着。
有那么一个瞬间,齐云甚至有些痛恨自己过人的视力。
当一阵冷风吹过,湿漉漉的公主殿下瑟缩着依偎进右相怀中时,他把那贴近的动作看得太过清楚,甚至于无法自欺。
他的离开,正如秋日枝头凋零的枯叶,于公主殿下而言,什么都算不上。
他看到了一向冷静自持的右相大人失态狂奔,也看到了从不示弱的公主殿下主动依偎……
可是都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
只要公主殿下选择的是那条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他一定还能回到殿下身边。
少年拖着受伤的左腿,从藏身的石堆后探出头去,望着岸边驶离的巨大战船,黑眸中好似有火焰灼灼燃烧。
直到望不见那战船的影子,他这才转身西行。
今日的离开,只为来日长伴帝王侧。
穆明珠死里逃生归来的消息,立时在建业城中成为当日的最大消息。
无数双眼睛都盯着,无数只耳朵都竖着,要看这位在扬州城闹出大变故的小公主殿下,会得到皇帝怎样的对待。
皇帝的诏令很快便下来了。
皇帝非常担心公主殿下的伤情,下诏要公主殿下入宫养伤,因伤情颇重、需要静养,因此也不许外人探视,一切事情都等公主殿下伤情平复之后再说。
于是穆明珠离开建业前搬出的韶华宫,绕了一圈又回去了。
在穆明珠的授意与萧负雪的帮助下,薛昭最后给拟定了一个“疾在头颅,惊厥淤堵”的病情,若严重了穆明珠可能一辈子就废了,若静养调理、说不得能徐徐好转。
穆明珠初回韶华宫的时候
,还担心母皇另外再派医官来诊治。
虽然宫中的医官,一向是把小病说成大病,大病说成绝症——如此,治好了有大功,治不好也无过错。只要她坚持说头痛病重,宫中的医官也不会跳出来说她没病。
但是出乎她的意料,以母皇的缜密,这次竟然没有派另外的医官来给她看诊,只是下旨赏赐了薛昭,要他“务尽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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