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吴归上次讲座时见到的模样差距并不很大,只是讲座时吴归在下面听着,陈教授站在聚光灯之下,显得极有气势和权威。他已经不年轻了,两鬓斑白,穿着得体的盘扣棉麻唐装,带着一副金框眼睛。而现在他才刚醒,未带眼镜,穿着的也是蓝白浅色条纹的无菌服,显得要慈祥许多。
“永言,我的老花镜你们放哪去了?”
被喊道的谭永言愣了一愣,但在下一刻就既尊敬又亲昵的语气回答道:“一向是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的。我帮您取出来。”
“不用了,我自己能动。”
陈教授俯身拉开抽屉,手极稳的打开眼镜盒取出眼镜,带上去后又认真的端详了吴归和窦佐片刻,问道:“我既然已经醒了,那么治疗疫病的药方是不是已经被写出来了?”
谭永言回答:“是的,是您在那天晚上猜测着写的药方。您也给了窦佐?”
陈教授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他看了会儿窦佐,慢慢的说:“我记得你……小伙子,是跟着永言队伍里的学生吧?”
谭永言听着陈教授的话,心中一松。他这份放松不自觉的也给代入到了脸上。吴归瞥见了他的神情,心中咯噔了一下。他本就怀疑殷绝拿出的那份药方的来处,见着起了作用这才没有多想……现在陈教授这样说,看来窦佐手中的这份药方,真的不是陈教授给的。
那么说法就多了。以吴归的脑子,也能代替谭永言想出各种脱困的方法。陈教授信任的是谭永言,他既然无法利用这次疫病称为制药师界的第一人,那么按照原来的路子走,在陈教授的照拂下,前途也是一片光明的。至于这次的事,他随随便便就可以说是窦佐偷了他的药方,然后还修改了他的药方陷害他……只是这么简单,谭永言就可以脱困,还可以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窦佐和吴归身上来。
不能这样下去。吴归的思维转的飞快,努力想要从中找出不踏进谭永言设下的陷阱的方法。
他正慌着,殷绝却悄悄的捏了捏他的手。吴归一转头,就看到了殷绝脸上的笑容。
一瞬间,吴归就放下心来。
殷绝不等谭永言开口,踏出一步。窦佐的相貌本就偏青涩,他在队伍里混的像透明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大家看到他的相貌,会下意识的觉得他嫩头青,阅历不够,难以信赖。但现在殷绝顶着这幅很容易让人觉得年少轻狂无知的皮子,突的摆出的却是一副极其敬佩长辈,全身心尊敬信赖陈教授的样子来,尽管他动作和举动都有些怯意和生涩,微微低着头,偶尔露出的眼神却很坚定和正直。
“是、是我。”顶着窦佐外壳的殷绝说,“对不起陈教授,我借用了你的名义……那份药方,是我看了谭队长给出的药方后,觉得有点错漏自行改的。”
吴归怔怔的看着宛若换了个人般的殷绝,只觉得《炼金之途》中读者给他封的影帝称号倒是真的挺适合他。
谭永言像是没想到窦佐会直接承认,只当他是见陈教授醒了就害怕了。这种态度和陈教授对他话语里依然满满的爱护之情给了他一种自己稳赢的错觉,他的性格本来就贪婪,于是在转逝之间推翻了原有的计划,以队长的身份指责道:“你倒也太大胆了,窦佐。我不在乎你借用老师的名义和之前一系列嚣张的态度……也不在意你和吴归肆意污蔑我。可是你太不把人命当回事了!”
陈教授听着谭永言的话,不由得皱了皱眉。
殷绝也不反驳,递给陈教授两张纸:“教授,这是涉及这场疫病的三个药方。”
陈教授问:“三个药方?如何会是三个?”
“其中一个是谭队长交给吴归的药方,吴归炼药出来,自然记得;另外一个是我说出的药方,吴归也是按这个药方炼制的药。还有一个,就是谭队长自己私藏的药方。”
谭永言蓦的睁大了眼睛。
陈教授扫一眼就知道大概了,他转头看向谭永言,语气严厉了不少:“永言,这是怎么回事?你交出去的药方,和我写的药方,怎么有几味合成为剧毒性的药材在里面?”
“这不是我给的药方……”谭永言喃喃道,“窦佐他想污蔑我……”话一落地,他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不管有什么误会,你稍后再跟我解释。”陈教授道,他扶了扶老花镜,专注的看起窦佐给的第三份药方。陈教授文人心性,最不耐听到什么人际纠纷阴谋诡计,一听可能有什么曲折陷害污蔑,他就没什么判断的精力和热情。相比起这个,他更认为一个人的才学说出的才是真正的真相。
也就是说,如果窦佐拿出的只是两份药方,他说出的也只不过是陈教授自身所写的药方的话,就算殷绝的口才能颠倒黑白说出个花来,就算谭永言真的对着陈教授拿出了刀子,陈教授还是会信任谭永言。但知道现在,谭永言才发现,窦佐说的这第三份药方,和陈教授给的正确药方完全不一致;或者说,他的这份药方,是正确药方的进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