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勒令他不许再这样好斗,上好药后,她望着他染了不少血渍的衬衫,颇有些触目惊心,身边又找不到可以给他替换的衣服,即使他现在回家去,在路上也难免遭人侧目。
于是她带着他去了画室,蘸了颜料就往自己和他的衣服上抹,他的白衬衫和她的白裙子登时变得如同五彩鸟羽一般,她大功告成地拍了拍手,“好了,现在我可以送你回家了,被当成两个疯子也不怕。”就从那一刻起,他开始爱她。
可她心中另有爱人,她跟那个男人分分合合,始终无法将他抓牢,当她在无人的画室里咬着胳膊饮泣时,是阮慎谦走到她身后,甚至不敢将一只手放在她肩上。
但她知道他来了,竟含混而琐碎地对他谈起自己的爱情,最后靠着画室斑驳的墙壁睡了过去,脸上沾着在他面前尽情流出的热泪。就从那一刻起,他的爱已不能回航。
最初他喜欢她,只是一份依稀的情愫,然而,当这情愫贯穿了他的整个少年时代,就成为了他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一页。
高中毕业的聚会上,每个人都在狂欢,阮慎谦却为了自己酝酿很久的一个念头而焦虑无比,他明明没有喝酒,却仿佛迈着醉步一般走出了挂满气球和彩带的教室,找到了在月光下独自发怔的尹怡。
“你考上医学院了,真好。”尹怡抬起手去拍他的肩膀,他已经比她高出很多了。
他没有接话,只是借了月光的昏薄,红着脸对她道出这六年来的爱意。他知道这没有一点用,她不会答应他什么,但他就是想说出来,在毕业的离愁之中,在她不再是他老师的这一天。
她听了他的诉说,表情却被月光衬得更白。
“慎谦,你是我的学生,其实你并不真的爱我……”尹怡忽然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我没有机会了,也配不起你,你知道吗,我已经怀孕了。”
那时他是多么年轻啊,几乎傻到想说,就让我来做这孩子的父亲。但他明白,他只是个最无能的学生罢了,自顾自地攒了些空幻的爱,交到她手中便化作一团烟气。
未婚先孕的尹怡变得孤立无援,那个男人根本没有对她负责的打算。找不到人可以投靠的时候,她甚至求过阮慎谦陪她去堕胎,但最后出于母性,她还是决定生下孩子。
阮慎谦进入医学院念书时,尹怡离开了工作六年的学校,租了个偏僻的房子养胎。她叮嘱阮慎谦安心读书,平时只肯与他维持电话联系,在那根细如游丝的电话线中,她依然把他称作学生。
大一的寒假,阮慎谦从学校出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她的住处看她,他按着她给的地址一路找,终于停在她冷清的家门前,深呼吸了好几下,怀着即将见到她的满心热望正要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突兀的脚步声。
然后房门猛地弹开了,尹怡护着肚子惊惶失措地冲了出来,紧接着,一个男人跟在她后面追来,一手要去揪住她,一手高高挥起似是要朝她劈打下来。
阮慎谦迅速介入,胡乱将尹怡扯到自己身后,惊怒地发现她脸上已有掌痕,嘴角也带着未干的血色,隐匿已久的悲伤和妒恨顿时倾囊而出,“他对你动手?他居然对你动手?”
完全来不及看清,阮慎谦就扑上去和那个男人扭打起来,他被激红了眼,什么都顾不得了,一心只想替她报复回来,他毫不怀疑,如果当时自己手上有一把尖刀,也会用足力气扎过去。
那男人年富力强,阮慎谦也是初生牛犊血气方刚,两人一时难分伯仲,对方一边试图遏制住他,嘴里还一边不干不净地骂,“你和自己的老师搞在一块儿,够病态,够畸形的!”
阮慎谦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或许说的是,“我就是病态,就是畸形,谁能拿我怎么样?”
直到多年后,他发觉自己爱上阮伊,才再次回想起了这些话,它们竟是一语成谶,他今生都逃不过这世俗难容的爱情。
哭泣中的尹怡几度趔趄着想要过来把他们分开,“慎谦!你在干什么!住手,我让你住手,别再打了……你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
她扶着肚子,跪到地上拽住阮慎谦,试图阻止这场打斗。阮慎谦投鼠忌器,担心弄伤了她,犹豫间手上一松,那男人挣脱了他的牵制。
楼道里堆着不知是谁丢弃的几根废铁料,当尹怡喘着气将阮慎谦奋力拉开的时候,那男人用谁都无法回神的速度抄起一根铁管,劈头就朝阮慎谦闷敲过去。
在阮慎谦作出反应之前,尹怡已经挡在了他身前,他脑子里全空了,只见那一记铁管直击她的身躯,他所能做的仅仅是用手臂抱住她,“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