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冷静地开车送阮伊和萧宇回到他们的蜗居,车上阮伊的话多得如同洪水,喋喋不休地讲述了自己在商场里是如何被熊孩子撞了个四脚朝天,仿佛那是什么百年一遇的奇事,不过她说话的对象始终不是阮慎谦。
回到家后,她和萧宇的纪念日以煮碗面条告终,她昨天一夜没睡,很轻易地困了,拉着萧宇的手睡去前,她浅笑道,“萧宇,我真喜欢你。”
萧宇珍惜这悦耳的甜言,总好过她在他怀中轻唤的那声“舅舅”。他不会告诉她,先前他在医院取药时,很不巧地听见护士们在谈论阮慎谦离婚的事。
护士们断言道,阮慎谦从未对他的妻子动过一丝心,谁都看得出来,他心里爱着一个人,已经爱了很久很久,而且还会一直爱下去,永志不渝。
今夜,换作萧宇无法成眠,他独自在这间不大的屋中踱步,从口袋里取出一只宝蓝色的小盒子打开,手指捏起那枚精雕细琢的钻戒,借着帘外透进的月光,欣赏着他的爱情。
半晌,他放轻动作在床边坐下,阮伊睡得正酣,察觉不到他极缓地将那枚闪耀的戒指滑进了她的左手无名指,唯有她袖口的蕾丝在这番交接中如蝶翼一般震颤,她不自知地将手放在了他掌中,如同她已成为了他终生的伴侣,从此相携漫漫人生路,再无旁骛。
他将戒指摘下来的刹那,心中只余对她的祝福。
阮伊起床的时候,天已大亮,她趿着拖鞋走出房间,四顾一阵,不见萧宇的踪影。经过餐桌时,一罐还带着水珠的冰镇可乐赫然映入眼帘,正是她和萧宇都喜欢的柠檬口味。她伸手静静拿起它,手指被冰得有些发木。
可乐罐下压着一张蓝色的字条,已经被冰冷的水汽打湿,不过纸上的字还是如朗月一般明晰。字条被剪成一个很顺眼的心形,就像高中的那封情书一样,只不过当初的粗疏剪裁已进化为今日的丰满。
萧宇在纸上温言道,“我最好的姑娘,相信我,你的心是个很适宜居住的地方,我只是来晚了,但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忘记我,或许等你老了,在某个午后突然开始怀念我这个笨蛋,想起我陪你走过的夜路,你帮我洗过的每一双袜子,想起我们不吃不喝地缩在房间里,一个写字,一个画画,不说话也动人……当你想起这些,但愿你会笑一笑,觉得不虚此行,你常常这样对我笑,但我有时也会悄悄地盼,是不是有一天,你也能为我流泪,就像你为他流过的一样……阮伊,如果你看到这里,眼角有一点泪光,我的遗憾就得到了偿还。把那罐可乐喝掉吧,空罐子别扔了,我会回来取,也会一直保存它,希望你以后还是喜欢这个口味的可乐,就这一小块角落,留给我。”
蓝色心形还染着可乐罐子的冷气,顷刻间被雨滴般断断续续的热泪击打。纸上的日期与多年前的情书如出一辙,就像画成了一个咬合的圆。
她何其幸运,能够被他爱过。
萧宇回来取了可乐罐,像个没事人一样打包好自己的衣物,搬出了他和阮伊居住近三年的小屋。阮伊站在楼下送他,恋恋不舍地挥手。
他们没有说过未来是否还能做朋友,不过当他们四目相对的时候,目光里并没有伤痕,而是坦坦荡荡的纯净。
阮伊又恢复了独来独往的生活,朝九晚五,自力更生,闲着没事干的时候便躲在屋中不分昼夜地画画。那家杂志社的工作对她而言逐渐淡如鸡肋,不久后索性辞掉了,每天饱食终日坐吃山空,倒也过了一段惬意而无味的日子。
她没考虑自己当久了无业游民是否会揭不开锅,因为她其实是相信的,在她背后有座堡垒,有个可以倚仗一生的人。
她并没有主动走向阮慎谦,因为她依旧恨他的蹉跎,恨他荒废的这几年。直到某天,她回去陪爷爷吃饭,爷爷喝着小酒问起,怎么很久都没见她带萧宇过来了,她才一边拨拉着碗里的米饭,一边说出自己和萧宇前一阵刚刚分手的事实。
坐在对面的阮慎谦猛地停住了握筷的手望向她,原本淡而无色的眸中乍现微渺的火焰,如同蛮荒中祈盼已久的一丝神迹。
她却不再言语,始终低头吃饭。
饭后爷爷端着茶盅下楼去赴小区里的棋局,阮伊正好洗完了碗,爷爷前脚走,她马上就拎了自己的包也准备开溜,阮慎谦追上去,在玄关处拦住了她的去路。
她哪里肯依,艰难地探着身子去够门把,刚将门开了一条缝,阮慎谦的手掌就飞快地覆了上去,捏紧她的手用力往回一收,那扇门咣啷一声重新关上,激起一股气流将她冲到玄关的死角上。
阮慎谦趁势把她堵在那里,他高大的影子挡住了所有的光线,她坠入迷蒙的黑色中,而他已经贴向她的脸,“伊伊,搬回来住吧。”
“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你当我是什么……”她糊里糊涂地说着,后面的话被他截断在嘴里,这一次他给她的体验不再是出自养父的怜爱,而是一个男人的侵略,他在她唇上反复碾压而过,她起初只抵抗了一瞬,然后便是疯狂地回应着他的纠缠。
他们都等得太久了,久到以为它不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