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先生,那时候,你对她有爱情吗?”
“聂太太,你有没有听过一首歌?我第一次听见的时候,就觉得那是在讲我和伊伊。”阮慎谦摸了摸泛青的下巴,“那首歌说的是,有一片落花,顺着一条河流慢慢漂下,河水的任务是要把这朵花送去她归属的终点,水和花朵在短暂的旅程中相依,最终还是要惜别对方,河水一去不返,花儿会搁浅化泥,滋养出新的花树,他们双方都记得曾经相伴过,这就够了。”
吴若初知道他说的是哪首歌,她甚至还能记起几句歌词:
“流水很清楚惜花这个责任……这趟旅行若算开心,亦是无负这一生,水滴蒸发变作白云,花瓣飘落下游生根,命运敲定了要这么发生……”
“这就是你爱她的方式?”吴若初佩服他的超脱。
“我一直在告诉自己,我应该做的是把她抚养成人,看她顺利地升学、工作、恋爱、结婚,送她去一条最平坦的人生路上,这才是我的责任,我怎么能把她据为己有?当时我根本不敢去想,我对她是不是有爱情。”
“那后来呢?”吴若初接着问。
“后来?”阮慎谦微怔。
这时,电脑前的小曹突然冒出了头,捶着腰惭愧地说,“那个什么……若初姐,现在已经是下班时间了,我能不能……能不能……先走啊?”
吴若初眼看小曹那双因打字而险些残废的手已经归心似箭地探向了皮包,这丫头,只准自己迟到,不准上司拖班,吴若初也懒得跟她较真,正待挥挥手让她走,对面的阮慎谦也站了起来,“我都快忘了时间,你们下班了,我也该回去了,改日再拜访。”
“阮先生,不要紧,你可以多留一会儿。”吴若初想起聂琼说他是大客户,哪敢怠慢。
阮慎谦性格毕竟矜持重礼,并不久留,临走前放了一张银行卡在桌上,“找到她,把这个交给她,哪怕她不愿见我,不肯回来,我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阮慎谦走后,吴若初和小曹也相继离开了办公室。
天空混合着雨停后的微亮和暮色的昏昧,吴若初步行回家,一边想着阮慎谦未讲完的故事,其实女人们要的只是“在一起”三个字,而不是“为你好”,就算再无私的情感,只要意味着分离,对女人来说都是一钱不值。
她走过回家必经的一个路口,或许是想得太出神,她并没有注意到魏荣光的黑色汽车就停在路旁,车窗上未干的雨渍零零星星,他一直在这里等着她。
她踏着路灯而来,倦态依依,一不留神踩到一滩雨后的水洼,泥水溅上了脚背,她也并不是很介意,甩了甩鞋子,活脱脱还是过去那个毛手毛脚的姑娘。魏荣光想,她是要回家去吧,那个家里有她的女儿,或许……是他们的女儿。
他想起她曾经的家,和他一样,就在那间残旧的小院中。他记得自己与她在那里分享的第一个夜晚,稚涩而又缠绵。
第二天醒来时,他只觉一颗心忽轻忽重,昨夜发生的一切好像都不太真实,然而当他握起手,却似乎还能感觉到她发丝的柔滑。
不知道她是不是已经回学校去了?他心不在焉地穿好衣服,依旧面红心跳,拉链好几次绞到了手指。
当他放轻呼吸打开房门,眼前的一幕竟令他有些疑心自己是否还没睡醒,他房间斜对面的窄小厨房里,吴若初正在灶台前像模像样地忙碌着,她手上仍有着昨晚车中那场惊魂时被玻璃划出的伤,缠了好几圈纱布,却丝毫不妨碍她将一根根狭长直楞的面条从包装袋里倒出来,让它们纷纷扬扬落进热锅中,白花花的蒸汽冒出来,熏染着冬日的空气。
魏婆坐在厨房门口一张缺了角的凳子上,相当知礼地问候和叮嘱厨房内的人,手上的伤是否要紧,需不需要自己来帮忙,盐和糖放在很相似的罐子里,千万不要搞混。
吴若初似乎不是那种家务纯熟的姑娘,伸手收手间忙得团团转,魏荣光很怀疑她只要随便侧个身,扬起的头发就会把锅子扇落在地。
她身上系着一条满是油污的围裙,这条围裙通常陶阿姨过来的时候才会系,想到这里,魏荣光忽然认知到了一个惊悚的事实,吴若初此刻穿着的还是他的外套,大了不止一号的衣服使她显得非常娇小,甚至有几分性-感……
他的外婆一定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魏婆已经听到了他这边的动静,幽幽地朝他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