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情狰狞地咬住一块糕点,吞药似的艰难往下咽,“我实在是不爱甜食。今年给啥不好,怎么是这么甜腻的玩意儿。”
她环抱着的篮子上又多了一重力道,两个沉甸甸的糕饼盒将嬴舟的那一个重重压在了底下。
小椿只好把所有的花糕都杂乱地堆进一只食盒内,口中抱怨说:“不吃你扔掉不就好了。”
“那不行啊!”重久着急,“老家伙们做的东西,我哪儿敢扔!”
“怎么不叫人送去隔壁的炎山?那里不满是姑娘?”
“呸,她们也配!吃屎去吧。”
……
原地里的言语声交谈得正热闹。
嬴舟站在冗长的山梯上,借着两间雪屋挡住半边身子。
他垂眸往下望时,三个竹篮只剩下了一个,那些不知是红豆馅还是牛肉馅的点心彼此交错地混合成了杂烩。
或许重久的也是红豆,所以食盒中早已分不清他送的吃食究竟是哪一些,哪一个。
小椿挎着篮子同他二人高高兴兴地告了辞,依旧了无心事地往断崖的方向而去——按照他的吩咐。
而嬴舟并没有动。
待到雪地间的身影消失不见,他也还是没动。
孤傲的狼山冷得一丝不苟,天地万籁止息于足下,北风拂面而过,会有种双腿灌铅一样的麻木沉着。
这么多天以来,那是嬴舟头一次觉得疲惫,发自内心流于四肢的疲惫。这份倦意使得他折回家的脚步尤其慢,仿佛每走一步,重久的话就会响在他耳畔。
——“她会对你好,也会对别人好。”
——“只要相处的时日足够久,谁都能与她亲近。”
——“你现在懂了吧?这便是树精。他们从生到死就不会有情根。”
一直以来,他总认为自己是不同的。
总坚信自己可以让她改变。
固执地觉得能够成为使树妖转性的天下第一人。
原来尝试过了,才明白许多事真的就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立春下的雪屋有了融化的迹象,洞穴外浸满湿润的水渍。
嬴舟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入目及是桌上被遗落的那串骨链。
他心不在焉地盯着虚里,顺着椅子疲沓地坐了下去。
很奇怪,此刻他整个脑海出奇安静,空洞单薄得隐有回音,再想起前些日子的鸡飞狗跳,恍惚竟有不真切的朦胧感。
嬴舟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到一旁,伸出手去缓缓握住由环佩、兽骨、玉石编织而成的链子,莫名极心累地垂首,“砰”地将额头抵在桌沿。
两缕碎发应声滑落。
小椿……
再这样下去。
他心说。
我实在,快要喜欢不动了。
第64章嬴舟(十)嬴舟他喜欢你啊。是想成亲……
断崖在北号山的东边。
像是当空挨了一刀,削出一壁光滑平整的截面。这段截面上万物不生,连苔藓也没有,经年累月地给风刮得尤其干净。
正因如此,它被莫名作为了狼族的一处景致,甚至在旁架起长桥,以供众人观赏。
每年立春节气,拎着竹篮来这里观景已经是一个不成文的习惯。
但谁也不知道那光秃秃的山崖究竟能有什么寓意,或是能够寄予一并同往的妖怪们怎样的祝福。
它瞧着又险又嶙峋,有些触目惊心的味道,不像什么洞天福地,甚至一刀两断、划清界限的意思还更多一点。
如今的立春生不逢时,只稀稀拉拉能见得三五对年轻的狼妖在桥上看云海,若再往前数个一百多年,那时那日的断崖真可谓人山人海,喧闹非凡。
小椿踩在栏杆上探头往下望去。
高耸的山头像笔直插入云霄的顶天之柱,一眼看不到底,满目都是缥缈重叠的云雾,大概宫阙仙境也不过如此了。
她手搭凉棚,嘴里感叹着连连称奇。
“啊,有仙鹤飞过去了?那是仙鹤吗?”
嬴舟轻撑着木桥的扶栏,沉默地看小椿取出一块糕点来,一面吃一面不以为意地和他说笑,“以前我在白於山的时候也喜欢瞧那些候鸟迁徙,特别是队末的几只,运气好的话你能看见它们掉队,还会有别的鸟回来接哦。好玩吧!”
他心不在焉地摸了摸怀里的兽骨链子,被打磨得棱角分明的尖端硌着掌心。
嬴舟眸色深沉地微颦起眉,视线就落在云雾缭绕间悠然而过的白鹤身上,终究一言不发地又将东西放了回去。
小椿轻挨在他耳畔,一副做贼的模样窃笑着说悄悄话,“跟你讲,我适才瞧见那个红衣的狼妖姐姐收了一份绿豆饼,接着又收了一份桃花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