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仿佛乍然回过神,带了点歉疚地转头。不管和旁人如何剑拔弩张,在望向她时,嬴舟的神情永远是柔和的。
“我们……我们先走吧。”
出了暖阁,灯火阑珊的地下城充满了凄迷的味道,宛如叫尘世抛却的孤岛。他们两人都没停下,也都没说话。
大概过去好一阵,嬴舟才恍惚意识到,他似乎让小椿担心了。
“我没事,真的。”他语气透着无措与不安,尽可能地让自己瞧着轻松一点,“反正……人家说得也没错。”
嬴舟故意张望四周,显得镇定地装着看风景,“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小椿神色自然地冲他一颔首,还有心情让唇角扬上些许弧度,举止间依稀是一贯的没心没肺。
她不能总让旁人替自己忙前忙后了。
说到底,这是她的事情。
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还有什么,是在此时此刻可以帮上嬴舟的。
走到快临近黑市边缘之际,他步子渐渐转缓,而后好似突然有了什么打算,将小椿拉到自己面前摁着她站好。
“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再去同他谈一谈。”
她先是点头。随即又问,“要我陪你一起吗?”
“不用了,你等我就好。”
“哦……”
他脚速快,转眼就没了人影。
小椿在原地里来回拉磨地走上几圈,望见旁边有个石墩子,便伸手起了一层树叶给自己铺上,施施然坐下,两手发愁地撑着脸颊。
她盘算着自己从头到尾有没有什么能在这黑市上叫得起价的物什。
此处的妖不看重钱财,更看重那些稀有的、用处大的。
她那随时能结的果子时效不长,到风雨城里卖个热闹还行,在这儿恐怕很难惹人侧目。
当初给嬴舟解蛊毒的橡果倒是好东西,可惜一年也就一两颗,今年的已经喂给他吊命去了,第二粒全靠运气。
小椿屏气凝神,结印在手,调动起周身的筋肉,堪称卖力地试图再结出一粒来,那神情比母鸡下蛋也好不到哪里去。
就在她认真专注地准备着生命的大循环,头顶忽然投下一道黑影。
嬴舟折返回望海潮的小隔间时,他正躺在软塌上,由一个娇媚的蛇精按捏腿脚。眼见来者去而复返,忙坐起身,挥手示意侍女退下。
“怎么?”他似笑非笑地眯起眼,“小少爷还没死心吗?”
视线中的少年目光如炬,只探手到腰间,微一施劲扯下了什么,拍在旁边的茶案上。
“我再加一码。”
那东西并不大,在四周的灯火映衬下隐隐闪着纯白的光。
鳄鱼精支着两手定睛看去。
平滑光亮的紫檀木桌托起一枚莹润小巧的犬齿,由红绳系着。
他果真怔忡了一下:“这是……狼牙?灰狼族的狼牙?”
嬴舟面不改色,“你应该知道北号山的灰狼乳牙代表着什么,每头狼一生只这么一颗。”
“你与犬族私交不错,却一直没有机会牵上北号山的线吧?”他抬了抬下巴,“有了这枚狼齿,你便能自由出入狼族,今后行走在外,亦可凭借此物得到灰狼的庇佑。再加上那两箱定海贝,这笔生意你是稳赚不亏。”
望海潮掌心摁着扶手,身体却向前倾的,好似要瞧清那究竟是不是真的灰狼乳齿。
“不老泉充其量就是普通的补品,既不能让你延年益寿,也无法使你死而复生,错过了我,今后可没人开得出这样好的价格了。”嬴舟俨然反客为主。
他一路上终于想明白了,如望海潮这般的奸商所图的究竟是什么。他看重长远利益,谋求的是权与势。
此前同他讲的那番话,明显是为了激他,老妖怪咬定了自己非得拿下不老泉不可,是为了逼他能再开出可观的条件来。
所以,嬴舟投其所愿。
“你……咳。”鳄鱼精收敛了表情,仍旧恢复他八方不动的姿态,“老夫纵横妖界多年,也并非什么唯利是图之人。只是您可要想清楚了。”
“灰狼的乳牙意义非常,赠予外人说不定会惹来贵族的杀身之罪,一旦交到我手上,那可是板上钉钉,不可悔改了。”
“我知道。”
嬴舟语气坚决。
倘若族中当真要审判他,他无话可说,逐他出去也无所谓。反正这枚狼牙,今生,他恐怕也不会有机会用上的。
拿狼族少爷这个虚无缥缈的身份去换小椿的命,太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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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寒洇!?”
黑市东入口的某个角落,小椿震惊地打量眼前的青蛇。爬行类的猛兽大多冷血,不惧隆冬,故而他算是满场穿得最清凉单薄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