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椿对此自然没什么异议,见嬴舟并未反对,于是跟着随口应下。
“行啊。”
镇子里人来人往,多是些走南闯北的行商,或几个赶路的旅客,看似城镇倒更像个供人临时歇脚的地方,因得地处要道故而才渐渐聚成了集子。
桌上的人用饭之时,桌下趴着的小土狗便自得其乐地啃它的猪骨磨牙。
啃得正欢实,一双耳朵蓦地顿住,鼻中好似嗅出什么味道,让身体惯性使然地一怔。
紧接着,重久就听见了他此生最厌烦的一个声音。
“你们这怎么还卖狗肉呢!”
小椿分明看到嬴舟的筷子放进嘴里后就僵在了那儿,目光若有所思地缓缓往上抬。
那嗓音尖锐且细,是个姑娘家,中气十足,说不上为什么,总觉得话语里还带了点蛮不讲理。
隔壁拎着屠刀的肉铺老板显然颇为无奈,感觉自己是碰上找茬的来了。
“姑娘,猪肉、牛肉、羊肉都卖得,我怎么就卖不得狗肉了?”
“这能比吗?”她振振有词,“狗能看家护院,能追踪气味,还能狩猎放牧。你的猪牛羊能打猎啊?当个宠儿都嫌碍事。”
“……”店家真叫这番言论给噎住,半晌找不着话反驳,只得和对方大眼瞪小眼。
好在此时此刻,另有一个声儿横插一脚,挽救了屠户的窘迫。
“人家店老板说得对。”重久把筷子轻飘飘地掷在手边,从腔调至神情都阴阳怪气到了极点,“天底下什么不可吃?鸽子还能送信传消息,不一样也有烤乳鸽这道菜吗?你们狗再金贵,人只要想吃,分什么会不会打猎,会不会放牧啊?大家把头衔一丢,不都是‘畜生’?谁还比谁高贵呢。”
那边的姑娘一袭胭脂红的劲装结束,马尾扎得又高又爽利,她的扎眼之处在于身姿,双腿极其修长,整个人比寻常女子几乎高了一个头,和男人比也不遑多让。
嬴舟喝了口茶水润润嗓子,不动声色地歪到小椿耳畔,悄然说道:“你看着吧,待会儿就要吵起来了。”
嗅到同族气息的土狗摇着尾巴颠颠地跑至她脚下。
后者弯腰将其抱入胸怀,挺直了背脊转过来,终于瞧清了这个不识好歹的好事者,语气一瞬间就充满了攻击性。
“喔,我道是谁,这不是北号山的重久么?今日又拎着你的刀准备下山找谁收‘孝敬’呢?”
他一听就炸,不满道:“谁、谁收那种钱了,你别毁人清誉。北号山可不干这种欺凌弱小的事。”
小椿眼见着这场火气冲天的争锋相对,就着嬴舟的话问:“那位什么来头啊?”
嬴舟:“青木香,细犬族年轻一辈中资历最深的妖。我大堂姐。”
她一副久仰久仰的表情,肃然起敬,“哦。”
而后又自语:“你家的亲戚真不少。”
沿途就遇上两三位,还都不是什么善茬。
嬴舟闻言,慢吞吞地解释:“因为快到东山一脉了,这附近被狼犬两族所占,划界比邻而居,若再走上几日,能碰见更多。”
“意思是,我们离你家很近了?”她问。
嬴舟:“可以这么讲。”
而另一边尚吵得如火如荼。
“也就你们狼能躲,若往人堆里凑,你看他们吃不吃狼肉。”
重久将腿一翘,大爷似的歪在椅子上,“狼肉?若群狼当真侵入人族,还不知谁躲谁呢。他们敢吃么?”
青木香翻着白眼嘲他,“只会拉帮结派,靠数量取胜算什么本事?有种的单挑。”
对方毫不服输:“单挑就单挑!”
作势拍桌便要起来。
嬴舟终于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两位,要生死决战好歹看看场合吧?”
“眼下是在人族地界,你们真嫌自己还不够惹眼吗?”
此话一出,怼得沸反盈天的两人这才放开目光留意周围,四下已有好些路人食客神色异样地朝这边望来,更间或交头接耳,窃窃低语。
不欲在外招来是非,双方只得勉强闭了嘴,暂且挂上免战旗。
青木香单手搂着土狗,倒也不同他们客气,捡了个空位落座而言:“嬴舟你也在啊。”
她叫伙计上一碗打卤面,“有些年没见到你了,这是要去哪儿?来都来了,回山瞧瞧长老吧。”
当着她的面,自然不便于提去灰狼族的事,嬴舟两边都不想得罪,只似是而非地敷衍。
“堂姐下山办事么?”
“可不是,几个小辈外出历练,在青丘给人家扣住了。那帮狐狸精狮子大开口,敲了一笔买路钱。我受犬王之托前去赎人,眼下刚忙完,正要回山复命来着……”青木香视线一转,发现了他身侧的小椿。
这女孩子是个生面孔,模样干干净净,嗅着也没有狼骚味,想必不是北号山的人,免不了好奇,“这位姑娘是……”
她礼貌道:“我叫小椿。”
解释来龙去脉是个体力活儿,同一件事讲第二回就失了兴味。嬴舟言简意赅地道来前因后果,为避免一场口舌之争,他没说出方才重久的提议。
然而青木香不愧是与之从小吵到大的宿敌,听完立马就道:“这好办哪。”
“小椿到我们炎山去吧,犬族的大长老而今一千五百岁的高龄,德高望重,无所不晓。有她在,定能帮你恢复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