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陈家父子五人皆在沙场上搏杀,后宅那位魏娘子却每日宁静淡泊,安心做着腹中胎儿的小衣裳小鞋子,苏瞻不由得长叹一声。魏氏她这点倒和阿玞极像,沉得住气,压得住阵,无惧无怖。
苏昉躬身应了,想起昔日陈元初一骑绝尘,张扬飞舞的红色发带,胜过无边春-色的笑容,心头更是沉重。
魏氏本来已经歇下,听闻有太初的家书,赶紧披了薄褙子就爬了起来。
苏昉默默站在一侧,看着灯下魏氏静静盯着那薄薄两张纸,慢慢的,一滴一滴的泪落在纸上,晕开墨花。他想开口宽慰她,却又觉得说什么都多余,都无用。
魏氏她一动不动,许久才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庞:“宽之,可否代婶子写封家书?”
苏昉轻声应允了,派人取了纸墨笔砚,将琉璃灯挪到窗下的长案边,提了笔,似有千钧重,若是她自己写,只怕怎么也落不下笔去。
魏氏垂眸看着手边的烛火,一只手轻轻放在了微凸的小腹上,轻声道:“大郎二郎,你们的妹子已经会动了,动得比你们那时候都厉害。她真懂事,从来不为难娘。娘住在太初的岳家,十分太平,有人说话,吃得也好,还不用下厨,又没有你们四个烦人精烦娘,好得很。”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了,有些哽咽:“娘好的很,就是早上腿会有些肿,元初你这个臭东西,还不滚回来替娘捶捶腿?”
苏昉闭了闭眼,抬起手中笔,笔头轻轻划过他眼下,了无痕迹。
“你不肯回来就算了,省得汴京的小娘子们把百家巷挤成百花巷。”魏氏含着泪笑道:“你们两个替爹娘多照顾照顾你们外翁外婆,元初你再不愿意吃野菜饼也要吃上一两片,让你外婆高兴高兴。夏日里吃瓜别再用拳头砸碎,你外婆看不得你弄脏衣衫。娘今年只给你们妹子做衣裳,就不给你们做冬衣了,你们兄弟四个记得赶紧打赢了回来,自己去成衣铺子买。若见着你们爹爹了——”
魏氏拭了拭泪:“跟他说,宽之在替家里修缮屋子,让他安心打仗就是。你们四兄弟千万都要好好的滚回来,回来伺候我们母女两个。”
苏昉写完这絮絮叨叨家常话一箩的家书,给魏氏过了目,才落款“恐婶子操劳,由宽之代笔。”
他辞别魏氏,黯然离开。还没走到二门的垂花门,才想起来自己走得神伤,竟连灯笼也忘记提了,身边那童儿才六岁,半夜里人还浑浑噩噩的也没想着,便停了下来让童儿回去取。
夜色如水,苏昉静静走到一棵槐树边,看碧空高挂着的下弦月,不知千里之外秦州的陈太初陈元初,还在出征路上的陈青,会不会也看到这月色想起汴京的家人。忽地却见一个女使匆匆下了抄手游廊,四处望了望,就钻入了园子里的一个假山的山洞中。
苏昉皱起眉头,落脚极轻地往假山走去。如今家中王璎遭软禁,婆婆身子也不爽快,二婶虽然理事,却只是勉强撑着。内院里若有什么鸡鸣狗盗见不得人的事,他绝不能坐视不理。
“好婶子,求你给奴家嫂子再好生说一说,奴家存了四贯钱,愿意都给嫂子她买些脂粉,只求嫂子让哥哥来苏家替我止了契约,领奴回去罢。”
“唉,你呀,你怕什么?那凤鸟玉坠的事,又不是你说出去的。开了春后连我们二门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小娘子颈中戴着那宝贝好看得很。虽说小娘子是因为那玉坠才遇了害,可娘子都没怪罪你,你怎么倒想着要回家了?”
苏昉如遭雷击,浑身冰冷,禁不住颤抖起来。阿昕遇害是因为那玉坠?
“好婶子,你不晓得,还有个事,奴心里慌得很。”那女使声音颤抖起来:“那日小娘子返过头要找孟家九娘子。孟家那个惜兰,说孟九娘子和燕王殿下在桃林里说话。小娘子就笑着说要一个人去吓唬吓唬他们,后来她出来的时候神色难看得很,奴怎么问,她也不说。再后来,她一定要独自留下同陈家郎君说话,将我们都赶回了寺庙里——这才出事的。奴怕得很,那孟九娘子来探望魏娘子的时候看了奴好几眼——那位殿下如今又——”
山洞里一声惊呼。
“嘘——婶子您轻些,好婶子,奴连这都说给您听了,求求您了。奴只想早日回家去。”那女使的声音带了哭腔。
“你且把话说清楚了。”苏昉冰冷的声音在山洞外响了起来。
“啊——”洞里两人吓得瘫在石壁上,惊叫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注:
宋朝士兵的口粮,禁军一个月两石五斗(近六十公斤),是很厉害的,平民老百姓一个月口粮只有六斗(近十五公斤)左右。厢军(义勇)也有一个月两石。
gu903();关注公众号的姑娘们,搜不到一麦可望,请在公众号那一栏点击+号。今日已推送。谢谢发消息给我的姑娘们,现在去后台仔细看。我还在学习使用新事物,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