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903();白慕熙顿住了,半晌,才挑起唇,“已好了大半了。”
他拂开木架上翠色微澜的葡萄叶,一袭淡紫的银锦绣着层层叠叠的云彩,犹如从西天抓下了几多,轻而远、斜而密地堆在云袖上,清雅出尘。
恭王笑道:“一别经年,王侄当真是风采胜昔。”
白慕熙颔首,“皇叔过誉了,皇叔今日前来——”
恭王脸色一时肃然,拂袖起身,恭谨地跪在了白慕熙眼前,白慕熙上前搀他,恭王跪地不愿起,犹如沉石般稳固,“老臣,恭迎太子回朝。”
“皇叔——”
白慕熙松开了手,眼眸化成了平整如镜的湖,“皇叔,要我回朝?慕熙不懂,皇叔苦心孤诣,已经费了数年之功,等的不就是今日么?”
“还是,皇叔想要孤回京,将帝位名正言顺地传给你?”他的口吻里含了胁迫之意,如墨如夜般幽深的眸沉沉地压了下来,方才好言好语相向,从那个“孤”字出口之时,恭王便明白,白慕熙对自己绝难再以皇叔之礼相事。
恭王静默了一瞬,忽然愉快地笑出了声,“哈哈哈,慕熙怎能确信,皇叔要的是你亲传的皇位,换一个名正言顺?如今冷宫里的太上皇,他不是,更名正言顺么?”
白慕熙微怔,万国寺父皇失踪,他从前也怀疑过恭王,然而这样的念头一起,便又被他打消,他从不愿相信,连皇叔也会为了帝位枉顾手足之义。
恭王将双手一合,垂下头,“太上皇如今身子骨不大康健,年事已高,分外思念儿孙,尤其对慕熙心怀愧疚,我已向他说过,慕熙这些年在外头,有个遗落的龙子皇孙,太上皇心中十分欢欣,急着要见你和孩子,依照皇叔愚见,即便不为了回朝,但请入宫一见,以全太上皇一番心意。”
原来皇叔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料定了他今日会随他回宫。
白慕熙负手而立,不悦地扬眉,“原来皇叔,什么都知道了。”知道他在衡阳的动向,知道他来上京的落脚之地,知道承徽是他的儿子,衡阳之时,那下在饭菜里的毒,与皇叔脱不了干系。
恭王失笑摇头,并不起身,“臣与太子,说到底也是一家人,听闻睿王与太子同室操戈,老臣也倍觉心痛。如今朝廷混乱,黄钟毁弃,瓦釜雷鸣,若天无英主,大周将至如何不言而明,我们白家子孙,到底要获罪于天。”
“皇叔既然有匡扶皇室之心,为何来寻侄儿?天下皆知,太子已薨。”白慕熙拧眉,身后落英如絮,疏竹如画。
恭王微微失笑,真假难辨,“老臣的志向,早在七年前,便扔进了东海里了。”
……
因梅先生死时,场景过于血腥,卫六召了几个得力的手下,将血迹都清理得荡然无存,柳行素没发觉端倪,卫六避得远,其余的几名暗卫更难见到人,柳行素知道,卫六怕是有意瞒着自己,那么梅先生应当是真的……
“夫人。”
阿七从身后徐徐而来,风吹开衣摆,他的神色有些犹豫,“夫人,睿王……毒发了。”
“毒发?”柳行素听到“睿王”二字,才想起昨日皇叔将此人送了来。在此之前,她心里只想过白慕熙和梅先生,一个有爱,一个有恩,直到此时,才想起,自己还负着血海深仇,而那个罪魁祸首,眼下还未伏诛。她恍然了悟,原来在自己心底,最憧憬的东西,已经远远不再是仇恨和血腥,杀戮和报复。
昨日小春潜入深宫,就是为了刺杀皇帝,原来她用的是毒。
柳行素问:“什么毒,有救么?”
阿七面色沉重,“大夫诊治过,说无救。”
也是,皇叔既然苦心孤诣要谋划了这场刺杀,用的毒,当是最烈最狠的见血封喉之毒,若还能给睿王留下解毒的机会,那办事也未免太不周全了些。
阿七皱了皱眉,“夫人,虽然睿王殿下害人无数,愧疚柳氏满门忠烈,但毕竟……人之将死,他是公子同父的弟弟,还请夫人……高抬贵手。”
柳行素秀眉微动,宛如凝出的一滴翠墨痕。
阿七以为她这是不答应,又道:“睿王心念着被把控于皇叔手中的两个孩子,恕阿七直言,稚子无辜。”
柳行素沉默了一瞬,低声道:“稚子无辜,被睿王害死的妇孺老弱,难道不无辜?我知道你的意思,他们若在我手中,我自然留他们一条生路,无论将来,以怨报德我也无所谓。但他的两个孩子在皇叔手中,你想要我,要白慕熙出手救他们,冒着如此巨大的险,我做不了。我也不是圣人菩萨,宽恕不了谁,心胸也没那么宽广。”
她睨了阿七一眼,打断了他要说的话,“你们公子宅心仁厚,顾念手足之情我知晓,但此事,为了睿王两个孩子,便要犯险与皇叔作对,太不值当。”
阿七动了动唇,“属下自知多言,但,皇叔今日前来,可不止用了公子两个侄儿来动之以情,还有太上皇。夫人若是不愿公子与皇叔撕破脸,此时要趁早……”
“我懂了。”柳行素早该想到,皇叔昨日说要接太子回宫,他苦心经营了如此之久,怎会甘心将到手的皇位拱手让出,必定是想接走白慕熙软禁他,届时对皇位朝局最有威慑力的两人被他拿捏在手中,襄王先天有腿疾,手中除了私兵,没有实权,依照恭王之性,划地与襄王厚葬王妃,一切又迎刃而解,他便可在龙床上高枕无忧了。
阿熙,你别犯傻答应他。
柳行素听到自己匆匆的脚步声,随着木屐踩在回廊下清沉如铃的跫音,水湖翠的衣袂飘曳如新绿出清池,她满心都是如焚之忧,脚下犹如生风一般,侍女也跟在她身后小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依照木樨的性子,嗯……
总有一种下一章就会完结的赶脚,但是下一章,还有下一章啊。
本来想把东宫往事那段番外插叙一下的,但为了怕正文显得繁冗,就没有写,当年太子、潺潺和灵瑗灵珑,就有一小段故事,有段酸涩,故事里每个人的视角都不一样。现在,嗯,还是放番外里了。
☆、第94章此事意难平
垂花拱门外有人声喧闹,绿莺软语。
皇叔看了眼白慕熙,他们这么沉默着已经一炷香时间过去,白慕熙还是不曾留下只言片语,恭王心里清楚,这个王侄是个行事严谨周密的,若是没有未雨绸缪的部署,他今日绝难说服他随自己走,至于那个小孩儿,只会更难,当然,这也只是先礼后兵,他若是不答应,就算是硬拼,他也要拿下太子。太上皇人老不中用,不足为患,真正能左右旧臣群贤之心的,还是太子白慕熙。
“太子这是,不答应?”
白慕熙薄唇紧抿,手中握住了玄觞,蓦地,低低一笑,“好,皇叔盛情难却,孤数月不曾入宫,也不知父皇近况,皇叔稍待片刻,孤梳洗净身便来。”
恭王终于起身,弓腰又行了一番臣子礼仪,“至于小皇孙……”
“他不姓白。”白慕熙蹙眉,“相信皇叔也会体恤柳家满门忠烈无后,孤来日不是太子,他也不是皇孙,何况,他今日不在庄中。”
柳承徽小孩儿被他的坏叔叔带到山腰下看人下棋去了,眼下还走在山路上。
风声淡薄,恭王的神色停了一会儿,终是又笑开,“好,太子既然如此说,那不见了便是。”
柳行素被皇叔的人拦在拱门外,恭王的人并不通融,柳行素恼火地蹙起了娥眉,“皇叔要与太子商议什么,连我也听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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