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开,本王妃的角球定然是落到里头去了。”苏阮伸脚踢了踢面前的封土,扬起一阵细灰。她偏头往后躲了躲,以窄袖掩面。
看守粮仓的士兵看了一眼身后急匆匆疾奔而来的武国侯,面露犹豫神色。
苏阮斜睨了一眼那士兵,突然上手直接就自己扒开了一块封土,然后用力掀开了下面的木板和席子。
粗制的木板非常厚实,苏阮第一下还没掀开,第二次用脚踹了才堪堪将其挪开,露出里面夹杂着的草席和糠。
陆朝宗单手搂住苏阮的腰将人往后拉了拉,然后猛地一下往下狠踹一脚。这一脚踩穿数块木板和草席,稀稀落落的糠粘在陆朝宗的皂角靴上,有些甚至进了他的罗袜内。
粮窖被破开一个口子,露出里头的东西,只见里面并不是粒粒分明的粮食,而是件件金贵的金银玉器,堆得满满当当的几乎溢出来。
武国侯面色惨白的站在陆朝宗身后,双腿一软,几乎跪倒下去。
陆朝宗转身,眯眼笑看向武国侯,“武国侯,这粮窖还真是好本事,藏得粮食都能变成金银玉器,若果真如此神奇,那咱们这大宋江山无扰也。”
一众官员面面相觑,哆哆嗦嗦的伏跪于地。
有些聪明的见到这番情景,哪里还想不透。今日打捶丸是假,打武国侯是真,这郑家今次,怕是要被狠狠扒下一层皮来了。
武国侯伏跪于地,朝陆朝宗请罪。“老臣有罪,看管粮窖不利。奏请彻查此事。”
“这事嘛,自然是要查的。”陆朝宗搂着怀里的苏阮,旁边刑修炜上前,跪在地上用手中白帕替陆朝宗清理皂靴。
“老臣……”
“哎。”陆朝宗打断武国侯的话,脸上显出几分笑意,“武国侯年老体弱,定然不堪此重任,本王还是让大理寺彻查此事吧。”
说完,陆朝宗一挥手,那混杂在一众官员里的大理寺钦哆哆嗦嗦的上前,猛地一下朝着陆朝宗磕头道:“臣,臣,不堪重任……”
自乔夫人一事毕,这大理寺钦新官上任,年岁尚轻,却处处畏缩不敢冒头,生恐得罪他人落得跟前大理寺钦一般下场,但没想今日打个捶丸竟也能被当成摄政王和武国侯之间的夹芯板。
“赵大人,你身为大理寺钦,任职后却无所建树,本王特将此案交与你,你竟还敢推脱?可是不想要这脑袋上的官帽了?”陆朝宗压低了声音,在寂静的粮仓内尤其清晰,悠悠荡荡的带着回响。
“臣,臣奏请,告老还乡……”那大理寺钦朝着陆朝宗深深叩拜,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此案已十分清晰,他一个什么背影都没有的大理寺钦夹在摄政王和武国侯府之间,任由他得罪哪一方都没好果子吃。
“呵。”听到那大理寺钦的话,陆朝宗冷笑一声道:“赵大人,你才二十有五,年少有为,竟就要告老还乡,那本王这年近三十的,还不得早早的回去喂鱼养鸟?再像武国侯这般的垂垂老朽,早就要被盯在棺材板里头了。”
“臣,臣……”大理寺钦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来,被陆朝宗不耐烦的打断道:“兹事体大,本王特设东厂与赵大人一道彻查此案。”
“东厂?”大理寺钦惊恐抬眸,似乎不是很明白这东厂的含义。
陆朝宗抬手招过刑修炜,缓慢开口道:“刑修炜任东厂督主,东厂可审大案,拷重犯,执掌诏狱。”
陆朝宗话罢,众大臣皆惊。这东厂的权势竟能与锦衣卫相媲美,看来像刑修炜等佞幸之人怕是要开始兴风作浪了。
“王爷,东厂之事,怕是有不妥之处。”武国侯憋着心内的一口气,哑着嗓子开口道:“自古以来,戚宦涉朝,可都是没有好下场的啊,王爷。”
武国侯字字珠玑,一副大义凛然之态,“若是王爷真设东厂,那老臣只能以死进谏了。”
苏阮嫌弃的看着那唾沫横飞的武国侯,提着裙裾微微往侧边避了避。
陆朝宗拉住苏阮的手,双眸含笑道:“若是武国侯能以死进谏,那还真是省了本王不少事。”说完,陆朝宗也不再多言,径直便转身而去。
武国侯一口气返不上来,硬生生的撅了过去。众官员赶紧上前帮忙将人抬至通风处。
大理寺钦赵大人一脸颓丧的坐在地上,掩面抽泣。
哎呦,他这是作的什么孽呀!
刑修炜随在陆朝宗身后,纤细的身子套着宽大的太监服,面容阴柔,姿态恭顺。
苏阮提裙踩着马凳上马车,却在马车壁上瞧见了那被打碎的角球,结结实实的嵌在马车壁上,四分五裂。
苏阮用手抠了抠,没有抠出来,只能作罢。
坐上马车,苏阮侧眸瞧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陆朝宗,然后伸手托住下颚道:“满意了吧?”
“甚为满意。”陆朝宗递给苏阮一碗温茶,毕恭毕敬的道:“请王妃用茶。”
苏阮摆足架势,接过陆朝宗手里的茶水轻抿了一口,然后压低了几分声音道:“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设这什么东厂的?”
“自古皇权争斗,手里头攥着的权当然越多越好。”东厂一设,刑修炜便能做陆朝宗的手,将陆朝宗不好插手的一些宫闱内事处理干净,并将宋宫外松散的权利归拢在一处。
苏阮不懂这些朝廷事,她偏头瞧了瞧马车窗子外下落的日头,声音嗡嗡道:“今日也未好好的打捶丸,过些日子你再陪我打捶丸吧。咱们在院子里头挖几个洞便能打了。”
“好。”陆朝宗颔首,轻手轻脚的捏住苏阮的手,然后用帕子一点一点的帮她拭去手上的泥沙道:“傻阿阮,做甚自己去扒那封土?”
苏阮垂眸看了一眼自己有些开裂的指甲,面色微红。“我这不是瞧着那武国侯要过来了,心急嘛。”
陆朝宗叹息一声,轻亲了一口苏阮的指尖,然后从宽袖内取出一把小巧的金剪子。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金剪子?”瞧见陆朝宗手里的金剪子,苏阮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防身。”陆朝宗一边说着话,一边替苏阮修剪裂甲。苏阮的指甲续的长,幸亏没伤到皮肉,剪掉指甲之后显出圆润指尖,更显一双手小巧干净了许多。
苏阮喜滋滋的盯着自己的手看,然后和陆朝宗的手摊开在一处瞧了瞧。
“你的手怎么这样大?”
“那是因为要好好的抓着阿阮的手呀。”陆朝宗伸手扣住苏阮的手。
苏阮垂眸,瞧了一眼陆朝宗穿着皂靴的脚。黑色缎面皂靴上的糠已然被刑修炜清理干净,苏阮拉高自己的裙裾露出一双小巧小脚。
精致的绣花鞋和陆朝宗的皂角靴并在一处,几乎是他的一半。
“你什么都比我大。”苏阮软着声音,小脑袋轻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