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钰儿,你来了。”老皇帝颤巍巍地从被褥中伸出一只手来,摸索着要去抚摸十三皇子。
“父皇,九皇姐也来看您了。”十三皇子糯糯地说着,言语中尽是天真的兴奋之情。
老皇帝却是蓦地一僵,手无力垂下,瞪大眼仔细盯着牵着十三皇子的那名绯紫色宫裳的女子。
“是你……”
“是我。”
老皇帝喘不过气,残败的胸腔中发出嗬嗬的杂音,“谁……谁让你进来的!”
九公主牵着十三皇子的手,施悠悠站在皇帝榻前,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垂暮的老者,冷然笑道:“父皇时日不多了,身为女儿的我来看看您,尽一尽孝心,有何不可?哦,对了。方才在门外,那个不长眼的老奴出手冒犯了本宫,已被本宫处理,从今往后,这宫中不会再有无礼之人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本宫想做什么,父皇岂会不知?我想让被你伤过的人,能平复伤痛;我想让被你害死的人,能起死回生。”
九公主深吸一口气,美丽的眸子在烛火摇曳中闪现出清冷的光芒,她笑道:“可这些,父皇能做到吗?”
“朕不明白……”
“不明白?看来父皇是老糊涂了,需要本宫提点提点。”九公主逼视皇帝,五指在袖中紧握成拳,一句一句无比清晰地质问道,“您当日为何突然命剑奴率军北上,剑奴又为何突然遭遇埋伏坠入深涧?他一向行事缜密,又是谁有那么大本事,对他的行程了如指掌?怕是,有人一心要他死在塞外才好。”
“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您要杀他,只因为本宫和他的私情,让您觉得耻辱。”
皇帝胡须颤动,久久不言。
九公主冷笑一声,继而道:“再说去年秋日岭南内乱一事,我亲眼所见,李遥所在的小船被浸了硝油的火石所毁。而岭南地处蛮夷,民风开放淳朴,从来制造不出那样厉害又复杂的投石机,那么,又是谁在暗中帮助老王妃谋害李遥?女儿思来想去,最忌惮李遥,最想要收回岭南兵权的,不是老王妃,而是父皇您罢?若没有你的暗中支持,就凭那老女人,根本无法触碰到小遥儿一根汗毛,不是么?”
皇帝挣扎着想要坐起,却引起一阵更猛烈的咳嗽。他张着干裂的唇,胸膛起伏,哑声吼道:“你欲何为?弑君篡位么!”
“杀你?不,不。”九公主笑着摇头,“比起看着您死,我更喜欢您此时痛苦的模样。父皇,您真以为我们还会怕你么?您自诩君王,号令天下,为了一己私欲强取豪夺,直到现在,您还是执迷不悟,企图用那一点可怜的权势来迫使我和四哥屈服,可您老了,曾经再怎么风光,如今不也苟延残喘得如同一个笑话?”
老皇帝压抑着喉间的腥甜,竭力维持一个冷血帝王最后的尊严,暗哑道:“你想怎样?”
“放心,本宫不会篡位,本宫只是想帮助您立一个储君。”说着,九公主笑着牵起十三皇子的手,将这个懵懂的孩子推到老皇帝面前,“你不是一直喜欢十三弟么,就立他为皇储罢。虽然年纪是小了点,但本宫,会竭力辅佐他登基的。”
老皇帝倏地瞪大浑浊的眼。他想到了一个可怕的词语……
垂帘听政,牝鸡司晨。
“你一直与老四交好,为何不举荐……”
九公主笑着打断老皇帝气若游丝的声音,朗声道:“为何?还用得着本宫明说么。四哥太聪明了,我掌控不了他,十三弟天真可爱,我喜欢得紧。”
小小的孩子,什么也不懂,给他一颗糖,他便分不清对方是好人还是坏人,形似傀儡,最好操控了。
老皇帝哆嗦着闭上眼:“惜月,你这样做……就不怕遗臭万年吗?”
“身后之事,谁在乎!”九公主起身,花纹繁复的宫裳如莲般层层绽放,一寸又一寸拖过冰冷的地砖。她满眼决绝之色,凛然道,“春秋史书上没有女人的位置,我便在上头画上一笔。父皇心中没有本宫的位置,本宫便在父皇心上插上一刀,如何?”
那一口血终是没压抑得住,老皇帝咳得撕心裂肺,枕巾上满是星星点点的血渍。
九公主冷眼旁观,笑了声,紧握成拳的手指节发白,指甲深深嵌入肉中。她勾起唇瓣,却尝到了满嘴苦涩的味道。
四月初,正是清明雨下,宫中传来皇帝病危之兆。
老皇帝撑着最后一口气,将丞相和几个心腹大臣召进宫中,拟了密函,实则遗诏。
次日,皇帝驾崩,丧钟长鸣,新皇戴孝登基。
出乎意料的,皇位并未落在十三皇子手中,也非九公主,而是落在了纪王头上。似乎命运兜兜转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
登基那日,被迫承接皇位的刘怀一身黑红冕服,威严端正,握着即将临盆的徐南风的手叹道:“所有人都被小九骗过去了,包括我们俩。我一心以为她是想垂帘听政,才会如此举荐十三弟,孰料,她是有意借此刺激父皇,逼他将皇位传给我。”
第70章结局
登基那日是难得的艳阳天,徐南风穿着一身绣金的凤袍,与纪王并肩穿过文武百官,踏上柔软的红毯,一同登上汉白玉台阶的尽头。
苍穹之下,天阙之间,百官山呼万岁。
意外就在此时发生。
徐南风忽然觉得身子有些不大对劲,腹部隐隐有些痛意,登时脚步一顿。刘怀察觉了,忙握住她的手关切道:“怎么了?”
徐南风咬了咬唇,捂着腹部茫然道:“是不是……要生了?”
在这个时候?!
刘怀神色一凛,伸手扶住徐南风的肩,温声安抚道:“南风,别怕,勿要紧张,我这就送你回殿。”
“不可。”徐南风深吸一口气,攥住刘怀的袖子,“今日是你的登基大典,中途停止,不吉利。”
夫妻俩说话的这片刻间,下头候着的文武百官也察觉到了异常,纷纷发出疑惑的议论声。
刘怀侧过头,冠冕上的毓珠微颤。他对一旁候着的八宝道:“扶娘娘回去,即刻让太医和宫中最好的产婆前去候命!”
一听到徐南风要生了,八宝显得比她还要紧张,忙伸手扶住徐南风,连连应道:“是,是,奴婢晓得!”
侍婢们将徐南风扶上辇车,匆匆赶回寝殿生产。刘怀定了定神,沉声向百官解释了一番皇后有恙,需提前退场休息,登基大典这才继续。
在回兴庆宫的路上,徐南风的羊水便破了,回到寝殿,八宝安排好诸多事宜,产婆和艺术最高超的御医俱候在了门外。
徐南风这一胎极有可能诞下未来的储君,因此,谁也不敢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