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生气伸出一根手指,几乎要戳到唐若瑾的脸上去:“你!你怎么不死在庄子上?!”
唐若瑾的心猛地一缩,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用力攥住了,一股极酸涩极痛楚的感觉从心底泛出,涌向她的身体各处,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眼泪差点涌了出来,她仰起头,把眼泪逼回去。这不是她的感觉,应该是小若瑾的这具身体内残存的本能反应,小若瑾,确实像老太太期盼的那样,已经死在庄子上了啊。
唐思文看着唐若瑾倔强地仰着头,不让眼泪流下来,心里有些难以言喻的滋味,他是不是太狠心了?当初婉儿难产而死,这个女儿却活了下来,眉眼长开后,越来越像婉儿,他每看一次就痛苦一次,索性再也不去看她,只由着那些妈妈和丫鬟照看她。老太太似是深知他意,他也从来没有在老太太这里见过她。及至她被送到庄子上,他甚至有一种解脱的感觉。
柳映雪嘴角弯起,忙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笑容,活该她这么难受,要不是她会那么古怪的救人法子,如今这府里应该只有自己一位小姐了。她是外祖母的心肝,也是舅舅的宝贝,没有人能跟她抢!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空气几乎要凝固了。丫鬟们都拼命低着头,降低存在感。窗外突然响起一声蝉鸣,呱噪的叫声显得屋里更加寂静。
唐若瑾憋得眼眶通红,却微微一笑:“原来,老太太是这样期盼的,若瑾真是不孝,让您老人家失望了呢。”
老太太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失态,话说得太尖锐了些,至少不该在唐思文面前这么说,该说些什么挽回一下呢?
“表妹,你不要怪外祖母,她并不想把你送到庄子上的,可是,大齐朝很是重视孝道,当年你刺伤了外祖母,她也是没有办法才把你送走的啊。”
刺伤老太太?这就是小若瑾被遗弃的原因?唐若瑾看看眼前的三个人,他们才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小若瑾当时才四岁,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不是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完全不记得了,竟然是我刺伤了老太太吗?是用什么刺伤的?”
老太太看了身边的林妈妈一眼,林妈妈立刻道:“大小姐,当时,老太太抱着你,你从老太太头上拔下簪子就刺,正扎在眼睛下面,血流了一脸,要不是老太太躲了一下,可就正扎在眼睛上了。”
这位林妈妈看来是老太太的心腹了。唐若瑾眨眨眼睛:“原来,老太太那个时候还是喜欢我的,竟然还会亲自抱着我。”骗鬼去吧,老太太怎么可能抱她,抱着柳映雪还差不多。凭这一点,就可以断定这些人在说谎,很有可能是老太太故意弄伤自己,把她赶出府去。
老太太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林妈妈道:“看大小姐说的,你是老太太亲生的孙女,老太太当然会抱你了。”
唐若瑾:“呵呵。”
第11章生母嫁妆
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总要有个说法,晚膳后大家都早早的来了老太太的寿安堂请安。
柳映雪倒是能屈能伸,她面色苍白,眼睛红肿,哭着跪在陈氏面前,“舅母,今日都怪我,我肚子疼离开了一会儿,结果害得嘉珍落水,我愿手抄百卷佛经,为嘉珍祈福,只求舅母能够原谅我。”
陈氏慢条斯理地说道:“映雪起来吧,这事也不怪你。”嘉珍自己都不清楚是怎么落水的,要想怪她也没有证据。
老太太道:“一家人嘛,难免谁有个什么疏忽,过去了就算了。映雪,快过来吧,可怜的孩子,做什么要自尽,差点命都没了。”
柳映雪倚到老太太身边,神色怏怏。
陈氏道:“刚好老爷也在,母亲,儿媳有件事要跟您商量。先前江姐姐的嫁妆一直是我在打理,物品一直都放在库房,一个田庄就是若瑾待的庄子,此外还有一间绸缎庄。如今若瑾也回来了,这些东西也该交给若瑾了。”在大齐朝,一个女人的嫁妆是由她的子女继承的,除非她自己送给别人,否则,丈夫也不能动用。
唐若瑾明白这是陈氏在向她示好,应该是为了回报她今日救了唐嘉珍。这个“江姐姐”看来就是自己的生母了。母亲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毫无疑问嫁妆都应该是自己的。她身无分文,若是有了田庄和铺子的收益,做什么事情也能趁手些。
老太太的脸刷的拉了下来。田庄和铺子明面上是陈氏帮忙打理,但是账本和收益都是送到她这里来的,这些年也给她添了不少银子,就这么给出去实在肉痛。
唐思文倒是不会贪图这些,收益也从来没有过他的手,“母亲,这些年的收益也一并交给若瑾吧。她如今定了亲,也该自己掌管这些了。”
老太太几乎要吐血,这些年的收益还要给出去,怎么可能?!光是把铺子和田庄交出去她都要受不了。“这些年哪有什么收益,田庄不过是自给自足,铺子也勉强维持没有倒闭罢了。”
陈氏笑了笑,她虽然没见过账本,心中大约也是有数的,“那母亲把账本交给若瑾,也算是交割明白了。”
“账本……我也不记得压在哪个箱子里了,等翻出来就给若瑾送过去。”老太太想着,得赶紧找账房来做上一套假账才行,反正,这丫头在庄子上这么多年,肯定没见过账本这种东西,她绝对什么都看不出来。
唐若瑾心中冷笑,每年庄子上送来的东西有多少,她一清二楚。自给自足?老太太是舍不得吐出来吧。这么推算的话,铺子也不会是勉强维持。老太太想拖延几天送账本,定是要在账上做手脚了。
陈氏自然也明白老太太的花招,不过她能帮到这里也算尽力了。她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唐若瑾:“这是田庄和铺子的地契,若瑾一定要收好。明日咱们照着册子去库房点清物品,我再把库房钥匙交给你。”
唐若瑾接过来,打开看了:“多谢母亲。”陈氏这份礼送得心意十足。老太太绝对不会主动交出生母的嫁妆,唐思文估计根本就想不起这码事,由陈氏提出是最合适不过的。
陈氏道:“这本就是若瑾你的,何需谢我。嘉珍这些天上午总是去海棠苑,多亏你不嫌她烦。如果若瑾没什么事的话,上午也可以来议事的花厅,熟悉一下管家理事,将来嫁到国公府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老太太嗤笑一声,小声嘟囔:“你倒热心,她能不能活着嫁到国公府还两说呢。”
唐若瑾恍若未闻,对陈氏深施一礼:“若瑾只在一边学习,一定不会给母亲添麻烦的。”老太太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暗自疑惑。
回到海棠苑,她拿出铺子的地契,仔细看了上面的地址,让别人都各自回厢房,单叫了以琪过来:“以琪,你能不惊动别人出唐府吗?”
以琪点头,她功夫虽然在暗卫的乙字组不是好的,在唐府还是能来去自如的。
唐若瑾道:“那你帮我跑一趟吧,去西华街上的祥记绸缎庄,告诉掌柜的,这两天要格外小心些,别让人把账本给毁了,尤其是今晚。”老太太并没有换掉田庄的庄头,陈氏告诉她,铺子的掌柜也一直没有换,还是当年母亲在世时的掌柜,并不是老太太的人。老太太想做一套假账,也得想办法把铺子那边的账本毁了才行,田庄并没有账本。
“什么账本?”一道低沉的男声。
唐若瑾猛地抬头,宋逸成怎么来了?还偷偷跑到她的闺房来。他穿着玄色夏衫,衣袖和领口都绣着暗纹,很是华美。长眉入鬓,凤目幽深,面庞光洁如玉,眉心小痣淡红一点。
宋逸成看她呆呆的,又问了一遍:“什么账本?谁要毁了?”今天她发生的事可够多的,用奇怪的方法救了她的妹妹,在表姐那里又受了气,听说当时都快哭了,他很是不放心,总要亲自来看看她才行。
唐若瑾眨眨眼,把铺子的事跟他简单说了一遍。
宋逸成看看以琪,挥挥手:“出去吧,跑腿的事让乙三去做。”
唐若瑾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宋逸成不答,径自走到桌边坐下,唐若瑾坐到他身边,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到手边。
宋逸成顺势握住她的手,细细摩挲一会儿,他本来有些话要叮嘱她的,现在却不急着说了,反正,他们有一整晚的时间。他让魏妈妈给她用的雪肤膏真不错,短短几日,她手上的肌肤摸起来就细腻了好多,脸也白嫩了些,身上也用了……嗯,这个雪肤膏得多多制作一些。
他一手拉着唐若瑾的手不放,另一只手端起茶杯,不紧不慢地喝了半杯,“若瑾,今日你救人用的什么法子,我从未见过。”
唐若瑾把人工呼吸的方法以及适用的情况仔细给他讲了一遍。她也不奇怪他这么快就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魏妈妈和以琪都是他的人,给他传递消息也很正常,当下自己也没什么要背着他做的事情,这两个人留在身边也不碍事。
宋逸成认真听了,盯着她的小嘴巴看了半天,红润饱满,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她为了救他,也给他渡了气,想到这漂亮的樱唇今日亲在了别人的嘴上,就算是她的妹妹,也让他觉得心里不舒服。“若瑾,那个人工呼吸,你以后不能再用它救人了。”
“啊?为什么?”唐若瑾好生奇怪。
宋逸成正色道:“那个嘴对嘴的法子,很容易被人用来诋毁你的闺誉。你想想,要是突然有个男人晕倒在你面前,你是救还是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