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葳蕤拿过他的扇子,敲了敲已经愤怒到变形的庄老三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细语:“庄老板这小脸也挺白的,我这蜜汁火方这么一淋,可不楚楚动人,娇艳欲滴。呵,走水道未免太可惜了,您这样儿的,合该被入旱道呀。”瞧瞧人家文化人,骂人都不带脏字的。
庄老三仿佛凝滞的身体这会子才像是有了反应,他瞳孔睁大,鼻翼怒张,手握成拳就要往眼前人打去。林葳蕤轻轻嗤笑了一声,轻巧地躲过他全力的一拳,转而一脚踹在他膝盖上,看似轻飘飘的一脚,但是被踢的人却感觉膝盖骨都要碎了。
在孤儿院和天桥下长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没有点手脚功夫,何况是长成林葳蕤这样的。庄老三本来就是个花架子,这会痛极想要叫出声,却被阿福用盘子给堵住了嘴。
庄老三的手下见状也要扑上来,这时外头呼啦啦地闯进来了几个汉子将他们压制住,原来是听说了酒楼有麻烦火速赶来的林慕英。
“哥,你没受伤吧……”林慕英走进才发现那庄老三的惨状,最后的语气有些迟疑。
林葳蕤接过阿福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鞋子,“来的正好,叫你的人把他们绑了带到后院去。”
本想英雄救美的林慕英末了却助纣为虐:“……哦。”
大堂里目睹了这出大戏的食客们面面相觑,“林老板真性情中人……”。不过一个个都在心里打定主意,今天晚上再上这吃一顿,毕竟这可能是有凤来居最后开张的一天了。
后院的水塘里,扑通扑通下了五六只水饺。其余的鱼儿都惊慌地散开,只有林葳蕤放养的三尾锦鲤慢悠悠地游了过来,好奇地打量。
“你他妈的知不知道老子是谁!竟然敢这么对我!等我出去!老子带兵抄了你们这破酒楼!到时候要姓林的你给我跪下来舔鞋!”庄老三在水里扑腾,边指着水边的林葳蕤叫嚣着骂骂咧咧,一张嘴比臭水沟里的水还脏。
林葳蕤指着这些人高马大的护卫问林慕英:“你的人?”
林慕英点了点头,他好歹是个富家少爷,身边有些打手是正常的,虽然他从来不在外头欺男霸女便是了。他听说有人在酒楼里闹事,立马就将身边的和家里的打手都叫了出来想给大表哥撑腰。
“这几个,给我废了。”林葳蕤随手哗啦了几个人,不偏不倚正是刚才那几个眼神下流的人。
林慕英反应没过来:“废了?”怎么个废法?
林葳蕤仿佛听见了他的疑问,眼神轻轻地落在他下三段处。林慕英立马跳了起来,见所有人都望向他,又羞恼地冲小厮道:“都没听见吗?这几个拉出去废了!”
那几个刚才还在跟着庄老三叫嚣的打手也听见了二人的对话,立马就惊恐地求饶:“林爷饶命!奴才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真没有冒犯林爷的意思!”
子孙根都快没了,自然没有什么顾忌了,另外几个也道:“都是这瘪犊子庄老三指使的,振兴楼的少东家也有份,不关我们的事啊!还请林爷手下留情啊!我们上有老下有小的……”
林大少挑了挑眉,“振兴楼?”
一听有戏,几个奴才在水塘里挤开庄老三,抢先着说:“是!是!林爷,就是那振兴楼的少东家嫉妒您这边的生意比他家好,所以花钱雇了我们。一开始庄老三没有兴趣,嫌钱少,但是他看上了振兴楼的四小姐,振兴楼的喜得来便承诺之后会将他妹介绍给庄三,我们这才上门来冒犯……”
林葳蕤点点头,表示记下了。林慕英还惦记着废了这事,林葳蕤瞧他一眼,“揍一顿,然后留下来给后厨当苦力。”
最后只剩下庄老三一人,他手脚被绑着,膝盖骨疼的厉害,在水里动弹不得,时不时呛水,但是一双眼睛怒火冲天,一直朝林葳蕤不要钱地下刀子。可没人理他,大少爷放话了,天热,让庄老板在水塘里凉快凉快。
第28章壬子年夏至·等风来
二楼雅座。
林慕英趴在桌上,也跟僮掌柜一样愁眉苦脸了,“哥,你此番太冲动了,官家的人我们平头老百姓可惹不起……”
林葳蕤悠哉地仿佛大难临头的人不是他一样,正喂新宠鱼,“听说南襄报社跟四叔熟?”
林慕英耷拉着脸也开始喂鱼,“嗯,我爹当年入了股。”唉,这鱼怎么不吃我投的?!
“当我欠四叔一个人情,让南襄报社将今日的事情报出去,标题就起:警察厅厅长护妻弟酒楼闹事,有凤来居怒而关门以示抗议。”
林慕英目瞪口呆,还、还有这种操作?被逼关门还能这么说,不过却是将有凤来居放在了老百姓这边,还颇正气凛然。
却说那头庄大姐第二天听下人回报说弟弟被人打了,立马就疯了。她就这么一个宝贝弟弟,这会子被人打了,听说还关着,哪还坐得住,立马就让人带着十几个警察给围了有凤来居。她还知道给拉了面遮羞布,说是接到有人报案,有凤来居涉嫌绑架殴打客人。
可惜有凤来居从早上开始就没开门,硬闯是不行的,这十几个警察都是丈夫的手下,没有他的命令,万万没有开枪的权利。庄大姐一看奈何不了有凤来居的人,又去跟丈夫哭诉,结果被甩了一脸报纸。
第二天的报纸果然铺天盖地都是警察厅厅长滥用私权护妻弟的事情。不仅是南襄报社,本省其他大报小报也都纷纷转载。自从民国建立,开了言论自由的口子,这办报纸的人一天多过一天,这胆子也是一个大过一个,不怕被查,就怕不够惊世骇俗。只要有新闻,大总统的丑闻也是照报不误!
“报纸上都这么报了,臭娘们你还胆敢带着人去围酒楼!你是嫌人没把柄主动送上门去是吧!这事闹大了我被人撸了官帽,看你还有什么当少奶奶的好日子!”
警察厅的人接到上级命令,急匆匆地退了。不过第二天有凤来居也没有重新开业,反而是在门前摆起了施粥棚。
端午过后不久,年岁便来到夏至,天热得不成样,那些自持身份大夏天也穿着长衫的人这时候全都去羡慕那些大街上打赤膊的下等人了。人走路上没个遮掩,一不小心就得中暑。有凤来居的后厨里头,所有人都光着膀子,只有正在做示范的林葳蕤还一身长袖,也不见他流多少汗。
田庄里第一割的糯稻米加入新鲜的整片荷叶放在能装得下一个成年人的大锅上开煮,绿豆、薏米、莲心、百合、芡实、苡仁、赤豆隔夜泡好,黄色的银耳至少洗五遍,按照先后次序放入糯米中开大火煮沸。
“不同的食材放入的次序不同,不要一股脑放进去。荷叶待会要拿出来的,所以整片放下去不要动它。熬两个时辰,加入桂花糖转小火煮。”
“你们看着火,我去外头瞧瞧。”
林葳蕤走出厨房,阿福立马递给他一条泡了冷水的布巾让他擦汗,道:“大少爷,裁缝店的衣裳做好了,我让他们今日便送来这里。”
林葳蕤摇头:“送去小别业吧,田庄正在收割,我要回去盯着。”边说边将最上边的三颗扣子解开,露出精致白皙的锁骨,在太阳底下一站,白得反光。无论哪个时节,他总是白的过分。
虽然林大少耐热,但也不代表他不怕热。从前有空调,他可以一年四季都西装革履,没受过苦热,到了这里,他头五年在欧美等地,那儿的一年的最高温度估计也没有襄城夏天一个普普通通的热天厉害,所以他还真没多少夏天的衣裳。
门外,僮掌柜扯了扯脖子上的湿毛巾,又擦了跟雨下似的汗,小声嘟囔着贼老天热死个人了,人胖点总是更加容易流汗。见到东家出来,赶紧道:“大少,我们这边快搭好了,您快进屋去,外头晒。”林葳蕤瞧着也没什么问题就要走了,走出一步又踏回来,“僮掌柜,你是不是又胖了?”
僮掌柜收着肚子,干笑。新开张的酒楼里伙食太好,即使比从前忙,但日子舒心,吃得又好,这能不胖嘛!
林葳蕤嫌弃地转过头去,“这个月取消你的员工餐,回家吃去。”
阿福在旁边憋笑,拍了拍仿佛天塌下来的僮掌柜,然后追了上去问,“大少爷,咱酒楼啥时候重新开张啊?”
“给你们放假不好吗?”之前酒楼一直都没停过,无论是后厨的人还是跑堂招待的,都是一天连轴转,没个休息的,所以林葳蕤索性放了他们三天,还每人发了奖金。不过倒是没有几个人出去耍的,跑堂的小弟没客人就擦擦桌子,偶尔喂喂不搭理他们的锦鲤,负责二楼招待贵客的几个小姑娘帮忙带放假的小少爷和他的小同学。至于大宝他们则是继续在厨房里捣鼓,跟着他学做夏至粥。
“好是好,就是心疼,咱开张一天得挣多少大洋啊,都被那个庄老三也搅和了!而且现在因着有舆论压力在,庄小姐不敢再做什么小动作,但是肯定恨死我们了,指不定以后警察厅的人得给我们找多少麻烦呢!这自古民斗不过官啊。”
林葳蕤只笑不语,“告诉僮掌柜,施粥三天,三天后开张,这次我们上几道新的招牌菜,这振兴楼不是嫌我们碍着他们的路吗,那我们索性把路都占了吧。”
于左棠之前去了趟上海,今日才回来。多日没有尝到有凤来居的菜,可把他给郁闷坏了,嘴里吃什么都不香。刚回到家立马就带上妻儿上这来了。哪想这有凤来居居然没开张,还是跟门口的僮掌柜聊了会才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