霈儿等娘亲睡着后,轻轻掀起她的衣角,看见腹部几条狰狞的伤痕,想必其他地方还有,他心疼极了。
眼睛一红,泪水落下来,滴落在伤口上,那几条狰狞的鞭痕看起来没什么变化,但是不会再疼,霈儿怕伤痕好的太快吓着娘亲,但是无论如何,都想为她减轻痛苦。
“娘,我和爹爹,会保护你一辈子。”霈儿说着,钻进小晚的臂弯,和母亲依偎着睡去。
千里之外的京城,凌夫人小产的事,已经坐实是毕夫人指使下人在点心中掺入砒霜。而十几年前原配毕夫人之死,当时府中的下人也已经被官差找到,明日便要过堂审问,并且在凌出的要求下,将开棺验骨,验证他的母亲,是否是中毒身亡。
夜色渐深,毕府上下一片死气沉沉,正院卧房里外,守着婢女嬷嬷,她们怕夫人想不开抹脖子上吊,时时刻刻地守在这里。
寒汐站在院门前看了眼,她已经把眼泪都哭干了,转身往回走,迎面见哥哥从外头归来,他跑上前,激动地问:“哥,你这几天去哪里了,哥……娘要坐牢了,娘可能还会死,哥……怎么办?”
正文174你杀了人你知道吗?
毕振业这几天不在京城,没见过凌出,也没见过爹娘,家里人只知道他出门去了,或许谁也想不到,他是跟着刑部的人,一起去找家里当初的下人。
因为他的指认,很顺利地找到了曾经服侍过母亲的妇人,他不知道该如何对妹妹说这件事,她定会觉得自己疯了。
看着寒汐哭得涕泪滂沱,他唯有道:“寒汐,你二哥已经放过娘一次了,是娘不肯放过他们。如果有人给你服毒,害得你流产,如果有人给娘服毒,害得她不治身亡,哥哥便是手刃仇人也不能解恨。行业他,对我们已是仁至义尽。”
“可那是我们的亲娘,哥……我们再去求行业哥哥好不好。”寒汐明知道无用,可她除了哀求,什么也帮不上忙。
“寒汐,你在家里陪着奶奶,照顾好她,其他的事,交给哥哥来办。”毕振业擦去妹妹的泪水,温和的笑容,也掩盖不住满身疲惫,“回房去,天塌不下来。”
他离开妹妹,径直往正院来,仆人们见到大少爷,都纷纷期待大少爷能解决眼下的窘境,一人对他说:“老爷在书房,只有夫人独自在房里。”
毕振业颔首,推开房门,屋子里还有守候的下人,他命她们退下,走到了母亲的床边。
毕夫人睁开眼,见到了儿子,凄凉地一笑:“回来了?”
“娘,用过晚膳没有?”毕振业问。
毕夫人却漠然从儿子脸上收回目光,这几天她都没见到儿子,下人说大少爷出门去了,不知旁人是怎么想的,毕夫人则清楚,他这亲生儿子,应该是去乡下找人了。
“你见到她了?”毕夫人问。
母子连心,毕振业明白,娘已经猜到了。
“见到了,也问了。”毕振业跪在床边,“娘,我想最后问您一句,您为什么要杀行业的娘?”
“你怎么不问我,是不是我杀的?”毕夫人凄惨地笑,“倘若我说不是,你信吗?”
毕振业颔首:“我信,可我不希望娘骗我。”
“我不杀她,她就会杀我。”毕夫人目光狰狞,带着满满地恨意,“她总是在我面前,摆出一副正房原配的高傲,她不过是个县令的女儿,她怎么和我比?她长得不如我,性情不如我,什么都不如我,你爹根本就不喜欢她。可就因为她是原配,是正房,她就能高高在上把我踩在脚底下。”
“娘……”
“振业,你知道什么是妾吗,妾和奴才没什么两样,连半个主子都算不上,连你都是娘的主子你知道吗?”毕夫人抓着儿子的手臂,“我是侯府千金啊,我怎么能做别人的奴才,而你明明是哥哥,却偏偏顶着庶出的名头,就连寒汐将来婚配,也会因为是庶出而被人挑三拣四。振业,娘是为了你们,我是……”
她咳嗽起来,一时缓不过气,毕振业赶紧将母亲搀扶着坐起,但是他一脸冷漠,什么都没说。
“你是不是觉得,娘在推卸责任?”毕夫人道。
“不是。”年轻人淡淡一笑,“娘当初就走错了道路,现在说再多的道理,您也听不进去,您只会在歧路上,越走越远。”
“所以你就要大义灭亲,去找来证人,指证自己的娘亲?”毕夫人痛苦地瞪着儿子,“娘辛辛苦苦生下你养育你,就换来了这样的下场?”
毕振业摇头:“不是儿子大义灭亲,是娘罪有应得。而我,只是希望寒汐和我将来的孩子,能堂堂正正地长大,不要像我们一样,忽然在某一天,要面对爹娘祖辈的过错。”
毕夫人目光含恨,咬牙切齿地瞪着儿子。
毕振业含泪道:“你从一开始就走错了,你看,即便行业放过了你,你还是疯狂地要让他们消失,这一次你若还不遭受责罚,再下一次,会有更多无辜的人死在你手里。娘,你杀了两个人,你杀人了你知道吗?”
“那又怎么样……”毕夫人目光颤颤地看着儿子。
“是啊,那又怎么样。”毕振业站起来,对母亲道,“过些日子,您就知道该怎么样了。”
“毕振业,我是你娘啊……”
“娘,您真的想过,我和寒汐是你的儿女吗?”毕振业苦笑,退了几步,朝母亲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儿子不孝。”
毕夫人嚎啕大哭,哭声冲破夜空,府里上下的人都无奈地听着,内院里老夫人膝下,跪着啜泣不停的孙女,她抚摸着孩子的背脊,哭道:“造孽啊……”
隔天,郎中府里,张婶起了个大早,要给连忆做醪糟鸡蛋,昨晚连忆还说想吃煎饺,她便一早就起来剁馅儿。
“婶子。”连忆忽然来了厨房,孱弱地站在门前。
“你怎么起来了,这么早,穿得也单薄。”张婶忙道,“你还在坐月子,不要下地。”
连忆摇头:“不碍事的,我也不是生了孩子才坐月子,已经好多了。”
张婶心疼地说:“人家都说做小月子更要紧,不能马虎,好孩子听话,回房去等着,早饭一会儿就好了。”
连忆却道:“二山今天要去听审,不知有没有吃饭的时辰,我想给他准备些干粮带着。”
张婶说:“行啊,蒸几个馒头给他带着。”
连忆道:“婶子,我自己来和面可好?”
张婶想了想,便让开了,让连忆进来,手把手地教她和面,正好切了葱花,便打算做成花卷,吃起来也有味道。
等着醒面的时间,连忆坐在炉灶旁添柴烧火,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只是脸色太苍白,看着叫人心疼。
张婶端给她一碗醪糟鸡蛋,叫她慢慢吃,一并坐在边上说:“连忆啊,将来不论有没有孩子,都是你和二山过一辈子。你看我和你叔没有孩子,不也过得挺好的?虽说心里偶尔会觉得可惜,但是看看你们,我又觉得自己是很有福气的。人这一辈子,有很多可能,有很多很多活法,最要紧的是,千万别和自己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