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夜,淑仪宫中愈发冷清了几分。自从玉妃带着展旗皇后一去不返,东殿的内侍婢子们,便觉着整间淑仪宫,亦有几分阴森森的。
宁妃坐在镜前,正拿着支螺子黛描着眉。
见主子时不时地疯笑,阿梨无奈试探了试探,“娘娘,天色迟了。不如早些就寝吧。陛下也不曾来过我们淑仪宫,娘娘又打扮给谁看?”
“给她看呀!我的好姐姐。”
“裕贵妃娘娘也好些日子未曾宣娘娘过去了。”
阿梨只觉主子这般,许是不会歇息的。自打皇后与玉妃都出了事,主子的神志便已有些不大清晰。阿梨只好问着,“要不,请方太医再来与娘娘开一道儿安神汤吧。”
“不准请!”宁妃忽的瞪圆了眼,阿梨虽自幼伺候在她身边,亦有些被吓到了。
“我才不要吃那些苦药!”
殿内忽的一阵冷风,多添了几分阴森。宁妃害怕极了,一把往阿梨怀里钻。
“是她们回来了。阿梨。”
“快让她们走!”
“宁妃是要让谁走?”
房门猛地被人推了开来,门口的那人声音沉着,比那冷风还冷。
宁妃认得来人,已然有些发了抖,直落落当着他面前跪了下来。
皇帝一身黑色狐裘,冠发精致,只一双鹰眸中,清冷得骇人。她从不敢如此打量他的面色,若不是被镇住,定然早早闪躲开去了。
男人却弯腰下来,抬起她的下巴。“你方才说,要谁走?”
她颤抖着,看了看外头,笑道,“您不知道啊,玉妃和皇后娘娘,夜夜都回来我这儿呢。”
男人手掌一挥,一个巴掌已落在她面上。
阿梨这才反应过来,来的是谁。除了皇帝,那身后还有内务府的张总管还有都领侍江公公。
阿梨扶起来主子,又忙在地上叩首:“陛下息怒,娘娘近日精神不大好。已经叫了方太医来医治过数回了,依旧不见成效。娘娘说的都是胡话,陛下莫当真。”
皇帝已行来殿内,房门被人从外合上了。
阿梨从未如此接近过龙威。自家主子虽是娘娘,可也不过是宫里的一个摆设。阿梨再清楚不过了,比起陛下,主子更要讨好的人,一直是裕贵妃娘娘。
可如今,裕贵妃娘娘似也将主子撇开了…
凌烨将将见到人,便已发现宁妃的不对。身为宫妃,再怎样也是注重自己容貌仪表的,可宁妃今日,胭脂花乱,眉目妆容不清,发髻凌乱,显然已不是正常模样。
“方太医是如何说的?”他问向仍在地上跪着的那小婢子。
“太医说娘娘忧虑过度,开了好些安神汤,可也不管作用。”
小婢子话没完,宁妃从地上爬了起来,不知哪里捧来了个锦盒,送来他眼前,“姐姐赏我的。陛下看看我今日的眉描得好么?”
“到还有心情用螺子黛…”他暗自念了声,方再看向那人眼里。
“朕是来问你。皇后腹中的胎儿,可是你算计的?”
阿梨听得这话,忙往地上拜着不敢起来。
宁妃冷笑着,“胎儿?”
“皇后娘娘的胎儿,是国公夫人给惊吓掉的!”
“与我没关系,与姐姐也没关系。”
“没关系…”
“可你竟然知道。”
施成的脉案尚且在太医院从未上报。太医院牵连受贬那日,皇帝便让东厂暗卫将人都清查了一番。如今那姓许的药官,已在镇抚司中,将偷看脉案通风传话之事全都交代了。
一旁阿梨已然瑟瑟发抖。
宁妃却依旧理直气壮,“姐姐在太医院里有耳目呢,长孙家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
阿梨忙着求情。“陛下,主子如今疯疯癫癫,那些都是玩笑话,不可当真的。”
凌烨冷笑了声。他本还想让她认罪得个明明白白,如今看来,没有废话的必要了。他弯身下去,凑在人耳边,“你待长孙家,很是衷心。可他们还用得上你么?”
这话似戳中了宁妃的痛处,方还嬉笑着的一张脸,顿时拉长了下来。怀中紧紧搂着那盒螺子黛,委屈道:“姐姐说,以后有好东西都分我一份的。”
“哦?”
“确是好东西。螺子黛千金一两,这里头的雪蟾精更是千金难求。”
他在北疆时便听闻,胡人善用这雪蟾精惑敌人心智。若只用一回两回,只使人致幻,并不危及性命。可若日日用上,不出半月,便能要人性命。
方那螺子黛将将被送来他眼前,他便辨认得出那雪蟾精的味道。而眼前的宁妃,却还丝毫不知。
他只觉可笑。
与长孙家作犬狼,却得了个兔死狗烹的下场。若宁志安知道他这女儿是如何没的,不知对长孙谦会如何相看?
宁妃笑着,看着怀抱里的螺子黛念念,“连陛下都说是好东西。”
凌烨只凑着宁妃耳边,话语声小得一旁的小婢子都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