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合了眼。窗外仿佛飘进来淡淡的梅花香气,皇帝在她床前,一时探着她的额头,一时抚着她的手腕儿,分明就在眼前,却十分的不大真切。
直至听得床前那人开了口,她方知道,不是他。
“娘娘这是虚热,臣与娘娘开一道儿方子,还得请娘娘即刻用下。”
“施太医?”她喉间发烫,嘶哑着疼。
“臣替娘娘施针。得先退了热才好。”
她却想起来些什么,捉住施太医持着银针的衣袖:“本宫有件事儿,还得请施太医帮忙。”
“娘娘有什么直说便是。若是臣力所能及的,定替娘娘办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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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心殿内,正议着军事。
殿上宁志安与长孙谦的话,与之前无二。他听得已然有些乏了。今日便传来了林阁老,领着其余外臣一同出谋划策。这才有了争执之状。
那些话,不重要。他听着如墙后的碎碎之语,目光却落在案下的两本小折上。一本搜集着长孙谦在北疆敛财罪状,暂且出自东厂之手;另一本,则是宁捷出征之前,立下的生死状。
若置于初登大业之时,他动不得他们。可今时不同往日了,林阁老回朝数月,声名与根基渐渐落实。武将之中,如今又只能依赖贺家。
他在等一个时机。等战事过去,皇后与江羽之事,不再能作他们的挡箭牌。杀鸡儆猴也好,连根拔起也罢。
第52章隆冬(9)凤袍(修)
养心殿内华灯初上,军情议事却方将将结束。
江蒙恩见状,忙行了上来禀报,“陛下,往和盛园的车辇已备好在外头了。”
贺习景率五万援兵,正要出征往豫州。夜里皇帝设宴和盛园,亲自与众将领鼓气践行。见皇帝从案后起身,殿内臣子们亦跟了上去。
江蒙恩与主子披上黑色的狐裘,方去前头引路,一路行来养心殿殿外。却见邢倩匆匆赶来。
江蒙恩忙先行去将人拦了下来,“邢姑姑,怎来了这儿了?”
“娘娘病得恍惚,念着陛下。奴婢来请陛下一趟。”
“这可不巧,陛下正往和盛园赴宴。”江蒙恩自知主子看重这场践行宴,可见得邢倩面色紧张,只好缓和了些许语气,“杂家还是替邢姑姑问问陛下。”
邢倩微微一揖:“还得有劳江公公。”
不必等江蒙恩回来说什么,凌烨也早认得来的是承乾宫来了人。见江蒙恩回来一拜,他自问起:“何事?”
“皇后娘娘病了,想请陛下去看看。”
他心中狠狠绞疼了下,却想起昨日新回来的战报。有探子在匪军翊王身边,见得了江羽,人原已早早逃离了京城,还在匪军中作了翊王的军师。
“陛下若实在为难,与臣妾一个痛快也好。”皇后昨日的话犹在耳边。她既已作了最坏的打算,又盼着他去作甚?
身后宁志安也已上前来提点:“陛下,今日可是与援军践行的大宴。陛下不能缺席。”
凌烨方负手去了身后,“回皇后的话。等战事结束,朕再去探她。”
邢倩得来江蒙恩的回话,还想往前与皇帝多说些什么。却见皇帝已急着入了车辇,臣子们也跟着车辇之后,往宫外的方向去了。
江蒙恩自劝了劝,“邢姑姑,还是早些请施太医看看娘娘的病情吧。陛下今夜宴席紧要,怕是不能过去了,还望娘娘体谅。”
邢倩来不及说明皇后的身体,江蒙恩也转身随着那车辇而去。施太医早就请了,若不是娘娘病得恍惚念着那位主子,她又何必出来一趟。
邢倩回来承乾宫的时候,却见得丘禾候着寝殿门前。
“姑姑,陛下可会过来?”
邢倩摇头,“陛下正往和盛园赴宴,今夜许是不能来了。”
“可娘娘方还念着…”丘禾话中些许埋怨。
邢倩微微叹气,行回来殿内,却见桂嬷嬷也望了过来,眼里正问着与丘禾同样的话。邢倩只得摇了摇头,方靠去榻边,看了看主子。
那张小脸白得不像话,额上隐隐一层细汗,呼吸也时紧时慢。紧合的眼皮下,双眸却在颤动着,也不知是做了什么梦。
桂嬷嬷拧着帕子来,与她擦了擦额上的细汗。星檀只觉那帕子太热,忙将脸撇去一旁躲了躲。
梦中情境更清晰了几分。
养心殿的寝殿朝着南边,午后太阳最是暖和。皇帝总爱抱着她午睡。男人臂膀宽阔,怀抱里透着淡淡的龙涎香气,他喜欢用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不显眼的胡渣总能让她感觉到淡淡地疼。
她便要躲着他的下巴,往他怀里钻。坚实的胸膛带来的喜悦与安然,似儿时阿兄日日回家时,给她带回来的饴糖。
睁眼的时候,男人却不在了。眼前是桂嬷嬷担忧的面孔,桂嬷嬷微微蠕动着厚唇,似在问着她什么。
好一会儿,她方能听见桂嬷嬷的话。
“娘娘可觉着好些了?”
“陛下来过了?”她只问。
却听桂嬷嬷叹了声气儿:“邢姑姑去请过人了,那边说,陛下今夜里正赴一场要宴。只与娘娘传声,待战事结束了,陛下许才能过来探望娘娘。”
“嗯…我知道了。”他昨日临走前亲口说过的,她还盼着什么呢?
窗外的天色已由午后变成了深夜,她也早不住在养心殿了,只是在自己的寝殿。却听得桂嬷嬷又劝着:“娘娘睡了整日。起来用些食吧。施太医开的汤药,娘娘还得再喝下一剂才好。”
“嗯。”她应了声,又被丘禾和银絮扶着起了身。高热已经退了,身子也恢复来些气力。她方想起来问,“国公夫人可回去了?”